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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進組以後,這種身不由己的情況是常態,宋雙榕決定,等何應雨殺青後,一定要請他好好吃頓飯,慰勞一番。
他收起手機,往巷子裡走。兩天前聽何應雨說過,今天幾場都在主戲台拍——主角初遇和決裂的地方。今晚是決裂戲份,十分應景。
快走到盡頭時,右前方有幾個圍在一起說笑的女孩,宋雙榕抬頭去看,沒注意身側,肩膀差點撞到迎面走來的人,兩個人都停了停。
「不好意思。」環顧一周,沒看到白馬甲,宋雙榕將視線收回,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看清面前戴棒球帽的男孩——比他高一點,穿電影學院的黑外套。
男孩也在低頭打量他,說:「抱歉抱歉,是我沒看路。」
宋雙榕對他笑笑,準備繼續向前走時,肩膀被突兀地搭了一下,棒球帽男孩問:「你姓宋嗎?」
宋雙榕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是,怎麼了?」
「還真是啊,」男孩語氣驚喜,「應雨哥讓我給你送卡。」
從他手中接過門卡,宋雙榕道了謝,又說:「應雨說是一個女孩來送,我就沒注意到你。」
「小文姐被導演喊走了,幸好我認得你。」男孩說。
放在以往,宋雙榕也許會熟稔地和對方交流一番,但一想到馬上要去見李聿,心口始終像有什麼東西行將墜落,忐忑不安。他沒有心情多說,再次道謝後準備離開。
男孩卻說自己收工了,宋雙榕只好和他並肩前行。
快走到巷口時,宋雙榕記起來,李聿應該是知道榮樓的。
去年拍完期末短片,回家後他將榮樓的故事複述給李聿聽,雖然不抱李聿願意和他並肩走過愛情之路的希望,但也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反應。
宋雙榕清楚地記得,李聿埋首於書桌前,右手邊有一本翻開的《希爾伯特導論》,左手正在教案上做標註——他是左撇子,但右手也能熟練使用。
聞言抬起頭,鋼筆尾端隔空指向宋雙榕的書桌,不帶感情地說:「需要我提醒嗎?你的論文進度為零。」
宋雙榕頓時興致全無。
回想掛掉電話前李聿的質問,宋雙榕猜測,李聿不見得記得榮樓故事,但一定認為他即便分手,也依舊沉迷享樂、不學無術。
宋雙榕雙手插兜,右手握住鑰匙,手指在鑰匙孔上摸索了一會兒,將系在上面的一根紅繩去掉了,慢慢地在指尖繞圈。
他出生和長大的鯉城,有「三步一廟,五步一堂」之說,小時候進不去家門時,他便穿梭在廟宇之間,跟著僧人聽經繞塔、供奉叩拜。
雖然虔誠欠奉,但貪婪地許過很多願,大部分自己都忘了,小部分實現過。
鑰匙上的紅繩,是暑假期間,他故地重遊,從香火最旺的寺里求來的一對。宋雙榕自己也清楚,把感情寄託於縹緲不牢靠,也不實際,但仍忍不住。
和李聿在一起後,宋雙榕每一次許的願都和李聿有關,他也沒其他更親近的人了。
但李聿從不相信神佛,不聽任何愛情故事,也不系紅繩,不看文身,不留紀念。他只信真理,只做有意義的事,只喜歡聰明的人。
宋雙榕屢屢碰壁,卻總不長記性。
快走出巷口時,手肘倏地被拉住,宋雙榕猛然停下,轉頭看向一旁的男孩。
「有貓。」腳下一隻黑貓一閃而過,男孩才鬆開手,說:「我看你在走神。」
「不好意思,」宋雙榕抱歉地說:「在想事情。」
「沒事。」男孩笑了笑,露出半顆虎牙。
剩下的路,宋雙榕集中精神,兩人聊了聊何應雨正在拍的劇,男孩說他是來旁觀學習的,也兼職場工打雜。
到巷口時,他拿起手機打電話,掛斷後說自己家的車到了,問宋雙榕回不回南校區,可以一起走。
宋雙榕準備去給李聿送鑰匙,對他說:「謝謝啦,不過我還有其他事。」
男孩沒多問,揮揮手跑開了,說「下次見」。
出了巷子,宋雙榕站到大路邊,同時打開三個軟體,也沒叫到一輛車。
和李聿約定的半小時已經過去一半,沒有車的話,他四下看了看,想找一輛共享單車騎,時間也來得及。正往遠處眺望,身後傳來一聲喇叭響,宋雙榕側頭,看到一輛計程車,但顯示有客。他向里挪動,讓出足夠寬的路,沿街邊繼續往前走。
冷風穿透皮膚,擠進身體每一個縫隙,宋雙榕凍得發抖,想馬上到溫暖的室內去,哪怕是空置已久的宿舍,也好過在大街上。
口袋裡的鑰匙卻被他捂得微微發熱。
這大概是上天的懲罰,因為他懷有僥倖,企圖用不法手段,擅自占有他人的物品,所以需要付出相應代價。
代價不光是挨凍,還有沒做好準備就和李聿見面,宋雙榕只是想起,就忍不住退縮,心底一陣陣發慌。
快接近共享單車時,後面那輛計程車才緩緩靠近,遠光燈把前路照得過亮,地面都反著光。
宋雙榕因它的慢速感到奇怪,但心煩意亂之下也懶得回頭,只加快了步伐。
那輛車靠近他後,卻緩緩停了,還鳴了聲笛。
宋雙榕驚得手機差點掉,心情更差,想轉頭罵一句,後車窗勻速降下來,他看見李聿坐在裡面,還穿著那件格子衫,沒有披外套,像是下樓丟垃圾又被鎖在門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