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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但這並不是自己的問題,他告訴宋雙榕:「我現在就需要。」
電話那頭又安靜了,像是在思考怎麼拒絕,李聿關了窗,把鑰匙握在手中,自認善解人意地說:「你不方便的話,我過去取。」
這次宋雙榕沒多停頓,語調平穩地回他:「今天太晚了,我明天一早去送,不耽誤你用。」
「你怎麼知道不耽誤。」李聿反問,正想說我八點就去學校,你根本起不來時,聽見宋雙榕叫他的名字。
「李聿,」他說:「你是找了新人嗎,就這麼等不及?」
語氣很沖,像是惱羞成怒,不知道他身旁的變心對象有沒有聽見。
李聿心如止水地想。
第5章
傳說榮樓建於清初,後被焚毀廢棄,於重修,是北華市現存最大的戲曲建築群。
戲園內共三座戲台,去年宋雙榕拍期末影片時也來過,在主戲台前,拍了一段雨中樓閣的景,用作影片片頭。
他記得戲台上懸有「連理台」的橫匾,字跡顯得陳舊,但檐下彩雕密集,屋面琉璃鋪飾,儘管蒙塵,仍能窺見曾經的繁盛景象。
據當時劇組的攝影師,一位延畢兩年的學長所說,他小時候跟姥姥來聽戲時,「連理台」只唱愛情悲劇,柳蔭記、霸王別姬還有白蛇傳。
他還說,連理台通往外面有一條叫「連心裡」的巷子,也是因戲台得的名——因為每一對聽完愛情悲劇的伴侶,回程時經過這條巷子,都會攜手同行,從此同心合意、倍加相愛。
後來市政規劃,把巷名保留,還做了路標和宣傳,將其包裝為北華市的愛情聖地。
此刻宋雙榕正站在路牌下,接前男友的電話。
「你是找了新人嗎,就這麼等不及?」
話說出口後,宋雙榕有一剎的後悔和挫敗——他再一次對李聿展現了不成熟的一面,在分手以後。
電話兩端同時陷入無聲。
宋雙榕盯著牆角一塊搖搖欲墜的牆皮,往旁邊挪動兩步,坐在冰涼的台階上,用手背蹭了蹭臉。夜風陣陣,眼淚風乾在臉側,整個人像被套進了塑料殼裡一般緊繃不適。
他仍搞不懂自己流淚的原因,絕不是為李聿要拿走鑰匙心酸,也不是遲來的為分手悲戚。
非要說的話,好像自戀愛時起,胸腔里就被植入了一隻不透明杯子,他自己也看不見刻度,更無法控制,只能感受到時滿時虧。
第一次滿到溢出的時候,他無所適從,提了分手,到再一次,水無處可泄了,就變成淚流下來。流得無聲無息。
通話還在繼續,宋雙榕把手機舉到眼前,心想再過三秒,李聿不說話的話,他就直接掛斷。
但倒數第二秒時,手機里傳來模糊的聲響。
他不太想聽,遲滯地把聽筒湊近嘴邊,說:「鑰匙拿走是我不對,說明天給你就一定給你,今晚真的沒空。」
話音落,巷子裡有輕微聲響,以為是何應雨,宋雙榕舉著手機跨下台階,準備掛斷,「我明天過去前聯繫你,再見。」
「等等,」李聿忽然叫住他,像是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沒帶鑰匙。」
不明白他的意思,宋雙榕站在原地沒動,但也沒掛斷。
「我下樓扔垃圾,鑰匙忘在家了,現在進不去,所以才打電話找你。」李聿補充。
語氣沒有起伏,語句也很連貫,宋雙榕卻花了幾秒鐘消化——不是聽不懂,而是李聿做事一向嚴謹縝密,怎麼會忘帶鑰匙?
不過瞬間,宋雙榕便打消了疑慮,因為手機那頭的風聲和自己身旁的一樣大,也因為,李聿沒必要、更不屑於費心思騙他。
「好吧,」宋雙榕妥協了,也裝不下去強硬,況且拿走鑰匙本來就是他的不對,想了想說:「但我可能要晚一點去給你。」
「需要多長時間?」李聿很快發問,他總是對數字很敏感。
忘帶鑰匙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分手前,宋雙榕一定會拿來大作文章,把李聿曾教育他的話統統回敬過去。
從忘帶鑰匙,再到數落他的粗心,最後上升至他對整個人生的不負責,並且寫成大字報,掛在門上,每天譏諷一番,以報他沉積已久的仇怨。
想到這裡,宋雙榕今晚第一次發自內心想笑,便無聲地揚了揚嘴角,很快發覺自己是在淒冷的夜裡做毫不實際的幻想,也確實可笑,又笑不出來了。
巷子裡的聲響來自一截枯枝,不是何應雨。
宋雙榕往巷子裡走了幾步,猜想他應該快到了,對李聿說:「也可能用不了太久。」
「可能。」李聿重複。
宋雙榕能想像到他站在風中,對這個不確定詞彙的不滿,好心補充了一句:「三十到四十分鐘之間,你可以在便利店等。」
「你在哪裡?」李聿問。
「榮樓。」宋雙榕想,他或許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但也懶得解釋,只說:「放心,不會讓你久等。」
沒想到李聿卻問:「宋雙榕,你現在去榮樓幹什麼?」
「我到了聯繫你,拜拜。」
又一陣風從地面掀起,宋雙榕不想再聽李聿的質問,把電話掛斷了。
恰好十點整,他點進聊天框,看到何應雨一分鐘前發來一段語音。
語氣急急忙忙地說,有個鏡頭需要重拍,門卡他交給場務了,一個穿白的女孩,已經出去——話沒說完,遠處有人喊「攝像」,語音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