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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沒有任何緩衝餘地,李聿接著說:「鑰匙你沒有還我。」

    「分手就分得清楚點。」他最後補充。

    語氣並不重,但落在耳朵中卻像某種立即執行的宣判。

    宋雙榕眨了眨眼,並不覺得悲傷,只是想不該心存僥倖,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通話仍在持續,他張張嘴,嘗到咸涼的液體,幾秒後總算意識到自己在平靜地流淚。用手指去橫截,卻攔不住,眼淚直直地滑到下巴。

    模糊的視線中,李聿家的那扇門好像又一次在眼前關上,隔絕所有光線,「砰」的一聲,兩年的美夢破了,化作牆角白灰,簌簌地落他一身。

    第4章

    門關上,玄關櫃中一塊宋雙榕的獎牌順勢倒下,李聿伸手扶起,拇指不經意間按在名字上,頓了不足一秒,便鬆開了。

    他不覺得是自己關門的力氣太大,反而想宋雙榕連獎牌都放不好,還總狡辯不承認。

    房間裡的情況同樣糟糕。

    自己只是離家一周,茶几上堆滿了電影碟片和翻開的書籍,沙發與地毯被顛三倒四的抱枕淹沒,李聿能通過大致形狀,推斷出宋雙榕給自己築了一個巢,側臥蜷縮的姿勢居於其中,猶如動物冬眠。

    不知道能讓宋雙榕變心的那位,是否知道他私下的生活如此混亂。

    李聿不帶感情地想。

    他從地上撿起兩隻抱枕,拍了拍,想將它們歸位,又覺得既然已經分手,自己也無需再替宋雙榕收爛攤子,便越過雜物,徑直走進書房,關了門。

    相較於客廳來說,書房裡宋雙榕的痕跡較少,他雖然生活習慣差,但學術態度還算端正。

    一整面牆的書架從中間一分為二,左邊是李聿的數論資料和手稿紙,右邊是宋雙榕的電影學書籍,以及他到處搜集來的珍貴碟片。

    因數量龐大,他還用一個吻,換去李聿最底層的一排空位。

    李聿抽出一沓草稿紙,憑藉記憶,開始復盤本屆數論競賽中的題目,工作時間如同往常一樣,身旁少了宋雙榕搗亂,效率反而更高。

    寫至第四題,他覺得書房的氣流循環不暢,又起身將門打開了,目光從沙發巢穴上一掃而過,沒做過多的停留。

    回座位時,透過窗戶,李聿看見不遠處的銀杏樹下,有一團疑似宋雙榕的虛影在晃,沿橢圓路徑勻速運動。

    他面向李聿這棟樓時,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李聿往側邊挪動少許,站在了牆壁後面,直到依據宋雙榕的步速,推斷他已經轉彎,才重新回到窗前。

    看了大約三分鐘,李聿重新回到座位上,專注地進行題目復盤。

    這一屆的競賽題目難度較低,不需要費太大力氣,全部完成後,李聿將稿紙按順序整理好,用曲別針固定,放在桌角,又起身往窗外望了一眼,不見宋雙榕的影子。

    李聿在本科期間,還住四人寢時,曾見過他下鋪的同學失戀的模樣。整日沉迷菸酒,消沉不已,酒後時常抱著室友哭訴,問自己究竟是哪裡不夠好,致使佳人另覓新歡。

    因為李聿的座位離他最近,因此被迫聽了近半學期。

    到學期末,他因為掛科太多,被迫留級,好在聽聞後來奮發圖強,如今已經成為出色的精算師。去年北華大學的百年校慶上,兩人意外相逢,室友熱切地拍李聿肩膀,感謝他曾經的耐心聆聽,還分享了一句自認勵志的話:「能越過一段情傷,才是男人成功的標誌。」

    當時宋雙榕也在場,在一旁笑得發抖,回家後還編了一則愛情故事,揚言要拍成短片。

    校慶結束前,那位室友因工作需提前離場,特地來和李聿告別,祝他也能豐富人生、早日成功。

    李聿當時回他:「多謝,不必。」

    李聿是情緒穩定的成年人,哪怕宋雙榕變心了,要分手,也遠不至於令他如室友那般形容狼狽、傷心欲絕,只是他忽然想到,赴美參加競賽的這一周,每晚九點回到酒店,都能準時接到宋雙榕的來電。

    因為時差,宋雙榕通常才剛醒來,要迷糊好一會兒,才能正常對話。

    第三天的晚間九點半,那天當地氣溫略高,宋雙榕卻在抱怨北華市降溫,聲音悶悶的,停頓一會兒後,他含含糊糊地問:「你跟誰在一起啊。」

    李聿覺得他問得莫名其妙,可能是沒睡醒,回答「除了我還有誰」,又想勸他起床吃早飯,窗外忽然一聲悶響,緊接著暴雨傾盆。

    他舉著電話去關窗,被宋雙榕聽到聲響,問:「下雨了嗎?」

    「嗯。」

    「哦——聽起來很大。」

    李聿瞥了眼電視新聞,恰好看到底部的天氣欄,說「陣雨」,又催他起床。

    「你不知道嗎,」宋雙榕語氣帶著狡黠的笑意,有點啞,「雨天最適合賴床。」

    「北華市今日晴轉多雲。」李聿嚴謹地指出。

    「可是,」宋雙榕又放輕了聲音,軟綿綿地說:「你不在,我很無聊啊,根本沒動力起床。」

    「這不是理由。」李聿說,但心莫名加速跳了跳。他把窗關了,決定推掉賽後無聊又冗長的慶功會,節約時間,提前回國。

    可宋雙榕卻沒來機場接他。

    最後一天晚間,掛斷電話前,宋雙榕突然神秘地說:「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李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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