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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6:00 作者: 顧了之
    老夫人遠遠目送她離去的背影,似是怔了許久,半晌後不知是自語還是在同身旁下人道:「這孩子小的時候便是她爹的驕傲,以往我不過笑笑,從未打心底里認過,如今看來,她爹的眼光真是錯不了。」

    馬車轆轆朝梁王宮駛去,快得令人驚疑那車輪是不是下一瞬便會脫離開去飛向天際,如此急速行駛中,突然從轎簾中伸出一隻手,雪白的玉指輕輕一拈,手中便已多了一枚不知自何處彈射來的小石子。

    君初瑤將手收回,慢慢揉搓著手中的石子,不一會兒,一張字條現了出來。這是影衛們使用的傳信手段之一,從谷里回長寧的一路,寅七已經一點點教給了她。

    她展開字條看了,嘴角一彎,輕輕吐出一口氣,對簾外趕車的人道:「掉頭,去浣雲居。」

    字條上寫著,君辰已經順利進了宮。她原先設想孤轎闖宮門,以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在適當時機使幻術讓君辰溜進去,現在看來,她可以不必冒這個險了。

    真不知這平日裡看起來最是漫不經心的小子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在關鍵時刻表現得神勇無比的,想著想著她便笑了,也是,他既能夜闖王宮全身而退一次,就必然能有第二次,更何況,她沒猜錯的話,宮裡頭至少還有一個內應,那就是容泠。

    如寅七所說,離笙果真在浣雲居,見到君初瑤的那一剎,她似想說什麼,動了動嘴卻又沒說出來。她從來未以真面目示人,一張銀面具遮了大半邊臉,令人看不出她面上神色。君初瑤卻隱約覺察出,那張面具背後的臉似乎帶著歉意。

    她踏進府門就直奔容燁書房,經過離笙身邊時步子頓了頓,拍了拍她的肩,「做得很好。」

    離笙眼光一凝,有一瞬覺得君初瑤是在責罵自己,但當她抬頭看向那一雙眸子時,她頓覺自己錯了。

    記憶中,那雙眸子從來都是流光溢彩的,總讓人想起天上的星辰,瑰麗,燦爛,然而不知自何時起,那溢彩的流光漸漸收斂,化為一潭沉沉的靜水,到得今日,靜水還是靜水,卻比以往任何時候愈加清澈。因為清澈,所以能看見那裡頭流淌著很多東西,有磊落,有篤定,有信任。

    擁有這般眸子的主人,註定不會是她所臆想的那般錙銖必較的小人。這眸子的主人,在百般磨難里生存下來,沒有因錯失愛人而絕望墮落,反倒更加清醒。她曾道眼前人是垂於九天之上的瑰麗星辰,如今覺得,比喻成歷經打磨華光自生的珍珠或許更為合適。

    這令她想起這些日子時時擔憂記掛的那個人,他名中一個「燁」字,其人也真如日光下澈般耀眼,而她從來都只是那日光下的影子,如她的身份一般,影衛。真正能與他相配的,必然不是寸步不離的影子,而是那同樣璀璨的星辰,或者,同樣高貴的珍珠。

    她這一晃神,君初瑤已經繞開她進了容燁書房,她回過神來後定了定神色,跟著走了進去。

    君初瑤剛在桌案邊坐下,聞著縈繞於整間屋子的淡淡芝蘭香也似有一瞬晃神,抬頭看見離笙進來,趕緊也定了定神色,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將原計劃從頭到尾講給我聽。」

    ☆、真相

    離笙剛要開口,君初瑤一伸手:「坐吧,我不是你們主子,不必如此拘謹,」又側頭,「寅七,你也坐。」

    兩人對視一眼,倒也沒有扭捏地坐下了。

    「谷里那邊的計劃您應該清楚了大半,引誘閆律衣揮兵南下,一方面是調虎離山掩人耳目,另一方面是為長寧的計劃鋪路。至於大司徒之死,則是為了刺激韶國三軍。主子近年來致力於籠絡前韶人士,也在綏國埋下不少秘密勢力,如今再借了三軍之力,重整韶國自然不成問題。但那一夜生出兩個變故,其一,就是世子妃您。主子原想將您護送出城,但在您的堅持下,我與孤刃斗膽違背了主子的意思,因為我想……」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您留下來,是除了司徒府那把火之外的第二助力,有您在,谷里的人民一定會反,谷里一亂,主子的計劃便能更順利地進行。其二,是大司徒。大司徒配合主子提前將親筆信送往三軍將領所在城池,暗示自己興許會在近日裡遭綏人毒手,並交代了倘若自己不幸殞身,三軍當如何。主子承諾了大司徒,起火之時會派人暗中救出他,大司徒只須詐死,此後便可歸隱山林不問世事。但是……」她嘴抿成一線,「我們的人沒有救出大司徒,我至今也不知曉其中緣故。」

    離笙素來不苟言笑,也對容燁惟命是從,此番不得已才說了這許多,眼見確是沒有法子的法子。

    君初瑤聽罷輕嘆一聲,「我早該想到,拓跋孤鴻耗費多年親自培養出來的殺手,怎可能那麼輕易叛變?林落死前那一番話,不是真心所言,而恰恰是以自身性命換來的一場攻心計。是我不該,中了計錯怪了容燁,以為他利用了我,也利用了大司徒。」

    離笙面上無甚波瀾,也沒有說話,倒是寅七插了嘴,似是有心安慰,「剛歷經九死一生,又遭遇這等情形,也難怪您嘛!說起來……最最最開始的時候,主子確實有心利用大司徒,前不久才改了主意決意保他一命,要說您錯怪他,倒也不是完全沒理。」

    君初瑤有些發怔,容燁改主意……是因為她嗎?

    離笙瞪寅七一眼,大有責備的意思,又繼續冷聲道:「長寧的計劃您不太清楚,寅七約莫也不曉得。」她頓了頓,似在斟酌,「這計劃,最早要追溯到四月初陛下壽宴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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