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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6:00 作者: 顧了之
    血濺谷里,慘叫四起,吶喊成了慟哭,希望變為絕望。君初瑤閉了閉眼,筆挺的身軀微微搖晃。

    果然還是來了。

    她真正的敵手,從來不是城下這些士兵。閆律衣帶兵南下,谷里城中驍勇善戰的將士們跟著傾巢而出,如今所剩的兵馬多半是前韶人士,軍械力量也不足為懼。這一城的百姓若跟著反了,僅憑這些殘兵剩將根本無法抵擋。綏國雖沒想到谷里會反,卻也留了後手,就是現在朝城門殺來的這些黑衣人。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們很可能是拓跋孤鴻秘密訓練的死士,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身手,先前已經有一部分被孤刃引出了城,而這剩下的……她眯了眯眼,約莫有七、八十人,相當於一支萬人軍隊的戰鬥力。有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在,屠乾淨這一城百姓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況且……她回頭望了望,還有怒華江的淹城工事。

    這淹城的工事,十六年前的綏人築造了三天三夜,十六年後的今天,他們似是輕車熟路,按著君初瑤白日裡所見的進度,恐怕天明一刻就能完成。

    必須在天亮前扭轉局面。

    於是君初瑤動了。

    她轉身,手起,刀落,砍在那城牆正中固定軸輪的鐵鏈上,「叮」一聲清響後又一聲「轟」。這下子,是徹底毀了城門的機關。

    在原地掙扎的百姓們聽見這一聲巨響,齊齊朝城門看去,只見那少女忽然一個跟頭自城牆倒掛而下,手中匕首飛出,正朝著兩扇城門中間的縫隙,「咔」一聲響……城門開了!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隨即聽見那倒掛著的少女開口了:「所有人,出城!」

    她只說了五個字,卻是清晰而不容違抗的命令,再加上越殺越近的黑衣人帶來的恐懼,靠近城門這邊的百姓齊齊涌了出去。

    君初瑤舒一口氣,正欲起身,感覺到迎面一道勁風,三支黑箭朝她門面射來。她仍處在倒掛狀態,迎面而來的箭避無可避,除非鬆開雙腳落地,然而底下此刻都是逃竄的百姓,她若落下去,必然被踏成肉泥。

    對方原本是想生擒她,此刻卻下了殺手,她有一刻不解,下一瞬忽然明白過來。底下逃竄的百姓當中,有一些人是沒有動的。他們是容燁的影衛,一直潛伏在此地照看著她的安危,而她此刻性命垂危,他們必然要出手。

    好一個引蛇出洞。

    果然,下一瞬,有兩個平民打扮的人自底下暴起,踏過無數百姓的肩頭,一個拔劍將箭矢擋在身前,還有一個則拎起了君初瑤。那人一拎起君初瑤便要將她朝城牆下帶去,被君初瑤抬手阻止。她不肯走,眼睛死死看住身旁人,不想對方突然怒喊:「夠了!您做的已經足夠了!聽主子的,走吧!」他回頭看一眼已經一路殺到城門下的黑衣人,「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君初瑤滿頭是汗,出口卻冰冷,他在哪裡?」

    「世子妃,對不住了!」那男子抬手一記敲在她後頸,扛起她便朝城外掠去。

    她後頸一疼,眼前霎時模糊成一片,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隱約瞧見城外林中有點點火光燃起……

    再醒來時,她在疾馳的馬車中。後頸傳來的痛意讓她很快清醒過來,這清醒一剎,她心中所想卻並非是自己此刻身在何處,或是容燁的安危如何,她在意的,是先前昏迷一刻所見的火光。

    那火光的方向……城外司徒府。

    她驀然抬首,剛欲喊出「停車」,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安靜,太安靜了……她猶豫片刻,抬手掀開了馬車帳簾,這一霎她霍然瞪大了眼睛,忽覺心頭一緊,喉嚨里幹得像燃了一把火。

    沒有人在趕車。

    她的眼神空了一瞬,隨即聽見後頭來的踏踏馬蹄聲。這一刻計上心頭,她抬手揚鞭,使出全身的勁打在馬背上,自己則一個跟頭越過馬背,朝路旁摔去。

    她在馬車飛馳而出的一瞬摔出去,快得閃成了一道影子。然而這一摔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她從路兩旁的草坡上碌碌地滾下去,滾了長長的一路,手指狠狠在泥地里一插,終於停下了。

    君初瑤喘著息仰頭看了看天色,這一生頭一次疲憊至此。長夜已經過半,她支著這副幾近力竭的身子站起來,往回走去。

    剛走一小段,便聽上頭大道上有幾匹馬飛馳而過,「他們已經沒有人了,繼續追!」她屏息一直等那馬蹄聲遠了去才重新站起來。

    這黑衣人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想。先前她被容燁的人打暈了送出了城,在那之後,黑衣人必然對她趕盡殺絕。從逃出城到她方才醒來為止,容燁派來保護她的人,怕是都已犧牲在了這條用性命殺出的血路上。

    此時容燁若在,也不得不承認,她此舉所為是最好的選擇。這一著舍小為大棄車而逃,成功甩開了身後的追兵,暫且得了喘息的機會。眼下往回走,反倒比前進安全。

    然而她心中是不安的。先前在城牆上,即便面對再多敵手,她也從未慌張過,因她知道,他在城中,她在他眼中。但到得此刻,他的手下盡死,這漫漫歸途當真只剩了她一人。

    容燁行事向來步步為營,即使冒險也必留有餘地,而如今……她不擔心自己,卻隱約覺得,他一定碰上了什麼麻煩。

    她必須要回去,將司徒府的大火和容燁的安危探個究竟。

    她一路狂奔,途中因體力不支無數次跌倒,踉蹌著終於回到了司徒府。她不敢現身,躍上了府門外的一棵大樹。站高則望遠,這一眼看去,驚得她險些從樹下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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