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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6:00 作者: 顧了之
他自知那是終其一生也無法被原諒的罪過,卻在今日,聽得一句感激。那是真真正正的感激,真真正正的諒解。這十六年來,他在這片國土上的權勢日益增長,甚至還得綏王厚愛,已無人敢指責他當日犯下的罪責,但卻也同樣地,無人能理解他為何能夠對先後兩任主上付出耿耿忠心。
「將韶國交於他人之手,才令公主無法安眠。」這一句話響在他的耳際,令他十六年來第一次如釋重負。
「能聽著這一句,老夫便是死,也無憾了。」
君初瑤一驚,「大司徒這是說的什麼喪氣話,您若是倒下了,這韶國的故土誰人來守?」
他眯著眼笑起來,「老夫倒覺著,有一個人,會替老夫完成這剩下的事。」
「誰?」
「日後自會知曉。」他捋了捋鬍子,捻起筷子道,「瞧我,一把年紀,話也多了,這菜都該涼了,快些吃吧。」
一桌子滿漢全席看得人眼花繚亂,君初瑤盯著她從前最喜歡的菜餚點心出神,這麼多年了,竟還有人記得。
大司徒看她那樣子,眯著眼笑,「你與公主長得有幾分像,這身衣服,還有這些菜,權當是圓了我這老人家的念想吧。」
她點點頭,興許是不想被看出眼底的秘密,只得大口大口埋著頭吃,看上去不那麼雅致好看,卻讓對面上座的老人更為歡喜。
「你且在這府中住下,安心休養幾日。容燁那小子,年紀輕輕竟敢戲耍老夫,這回可饒不了他。」
君初瑤聽見容燁的名字一噎,咳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他怎麼糊弄您了?」
「先前他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害得老夫險些丟了官位賠了性命。」
「啊……」君初瑤低低嘆一聲,擱下筷子忙擺手,「這怪不得他,是我……們世子妃出了些要緊的事,他才只好趕回去的。」
「哦?」老人家一挑眉,一副精明模樣,「那這事眼下可解決了?」
「差……差不多。」她被這犀利異常的目光盯得結巴起來,「大司徒,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呀?」
他朗聲大笑起來,一邊捋著鬍子,一邊打量著君初瑤。
「您笑什麼?」
「小姑娘,你也別瞞著老夫了,瞧你替他緊張那樣,你就是那小子未過門的媳婦吧?」
她一愣,難道自己真如容燁所說,臉上藏不住心事?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大司徒慧眼,看來,他這場戲是白活忙了。」
「嗯?」他一副不贊同的樣子,「老夫倒覺著,這戲本就不是做給老夫看的。他一番苦心,不惜自傷,是為了保護你。老夫本就無意傷害你,要傷害你的,大約是先前那伙人吧。」
君初瑤點點頭覺得有理,隨即又像想起什麼,「您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嗎?」
他笑了笑,「此事還恕老夫不能同你講。不過,老夫也派人在怒華江水底設了埋伏,本是想教訓教訓那小子先前背信棄義,不想還有他人要取他性命,老夫的人反倒不小心將他給救了,算他撿了個便宜。」
「大司徒還是那麼刀子嘴豆腐心。」她一時欣喜失言,然而話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好趕緊夾了只鳳尾蝦到嘴裡,含糊道,「這個好吃。」
「好吃便多吃些。容燁那小子估摸著有事要忙,才將你送我這兒來。」他眯著眼想了想,自語道,「這渾小子,知道老夫在氣他先前所為,此番要將自家媳婦託付於我,竟是連個招呼也不打,虧得老夫慧眼,要真將你給當護衛審了,有他小子哭的!」
君初瑤「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一笑過後,又想起容燁傷勢,蹙了蹙眉。
「可是在擔心他的傷勢?」
「嗯。」
「放心吧,那小子命硬著呢。不過此番也算他自討苦吃,他既是受了傷,我倒也能清淨幾日了。」
……
「阿笙,你好些沒?」谷里城外一處密林中,一男子朝離笙遞去一個水壺,關切問。
「我沒事,主子呢?」
他看一眼不遠處正處理傷口的人,「不礙吧,主子真氣鎖得及時,毒未深入,只是皮外傷。不過方才泡了水,這傷口約莫得好些時日才能癒合了。對了阿笙,我聽說……主子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
她愕然抬眼,面具後的表情看不真切,似是想點頭,可半晌後卻搖了搖頭。
「那是為了保護世子妃?」
她垂下眼,「別問了,主子自有打算。」
密林中忽有一團白光閃過,落在樹後人手中,赫然是越來越肥的肥貓。
容燁左手取下它腳踝上綁著的絹條,看一眼,笑了笑,不知是在自語還是在對它講:「還好她不算笨。」
還好她不算笨,不至於因他為離笙擋刀而心生醋意,也不至於以為他半途逃走拋下了自己。
「我眼下沒有紙筆,你想辦法告訴她,我沒事,過幾日便去接她。」
肥貓聽見這話立即怒了。
沒有紙筆傳什麼情?以為我是你們人吶,張口就甜言蜜語,閉口就脈脈含情,我只會,唧,唧,唧!
他一笑,拿手蹭了蹭它的羽翼,「大司徒府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你將這消息告訴她,她不會虧待你的。」
肥貓將信將疑地瞅他一眼,扭了扭頭,我也是有尊嚴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