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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6:00 作者: 顧了之
君初瑤抬起眼來,看滿桌子的人都盯著她,或希冀或失意的目光,一時語塞,沉默了半晌才道:「是緊了些,世……世子約莫還有些事要處理。」
三夫人又是一聲冷哼,話中略帶諷刺,「什麼事還能比婚事要緊呀?」
眼看這好不容易緩和了的氣氛又得僵了,君辰趕緊接話:「這個……世子日理萬機嘛,可以諒解,可以諒解……」他眼神一閃,「啊,初瑤,這麼說來,你以後也是要日理萬機的人了!」
「日理萬機?」她一愣。
「一國之後哪能不日理萬機呀,這後宮佳麗三千雞飛狗跳的都夠你折騰了!」
她手中筷子忽地一滯,像被點醒般愣了愣。這一路擔驚受怕,她始終走一步看一步,而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他是梁國未來的君主,她興許能成為他今生所娶的第一個女子,卻不可能是最後一個。今日,她用卑劣的手段換來了這場婚事,而今後,還要有多少個琳琅,因為她的卑劣而犧牲?又或者,她會在何時,也像琳琅一樣,成為所有人的棄子?
這一頓晚膳用得艱辛漫長,好歹是熬了過去,君初瑤剛欲如釋重負地回房去,忽然被人叫住:「初瑤。」
她停了步子卻沒有回頭,這一瞬,廊下的風吹開她的衣袂,明明是初夏五月,卻寒意深深。她在原地,等身後人走近。
「怎麼看你悶悶不樂的,可是還在為那琳家小姐陷害你之事擔憂?」君硯藍繞到她跟前,「我初聞此事也覺得震驚,料想你與二殿下都不是那般隨性之人,其中約莫有些隱情,幸而真相得以水落石出。」
君初瑤忽然笑了,這一笑瘮人,君硯藍一驚,險些要退後去,定了定神色才聽她道:「這十幾年來我一忍再忍,時至今日,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態,我看累了,想來你也作累了吧?」
以十六歲的目光去看一個孩童因為討厭她而使出的伎倆,實在覺得幼稚,所以她從來不同君硯藍計較,卻不想,自兒時起便生出的恨意能到今日這般深。
君硯藍愣了愣,也笑,「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
「這麼說……原來你是清楚的。那麼我便弄不明白了,世子鬼迷心竅,情願撿你這破鞋,可你既是知曉真相,怎麼還能心安理得坐上這位子呢?」
「你這番話,若是放在三日前,的確可以擊垮我。可自我在梁王宮點頭嫁禍琳琅的那一刻起,我便已不是原來的君初瑤了。而硯藍姐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你……」君硯藍氣極反笑,「你便不怕我將這事告訴梁王后去?」
「你去,我絕不攔你。」她目光灼灼,似要將眼前人看穿,「這三天來,我日日煎熬,夜夜夢魘,你去了,倒是解脫了我。不過別忘了,這一去,便是玉石俱焚。」
「能毀了你,玉石俱焚又何妨?」
「你說得對,玉石俱焚又何妨,即便你不去,我也會讓這一天來的。」她說罷轉身離去。
君硯藍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忽然笑了笑,「那便看……我們誰更快了。」
這一番過後,又是一夜翻覆難眠,君初瑤從床上起身走到窗邊,眼望著驍州的方向久久未移,「琳琅,我雖自責,卻不後悔當日抉擇,因這一步踏出,我與他皆已無法回頭。我既決意伴他左右,便不會再被閒人之言和這不潔之身所阻,我不願做他的軟肋,只好讓自己強大起來,以助他有朝一日成為天下之主。而為此欠下的債,君初瑤今日以性命起誓,我一定會還,望你能等。」
☆、試探
長寧城郊軍營內,有一人正手持長弓,眼望著靶心方向,一箭數發,一連數箭,奪奪之聲連響,箭箭命中紅心。
身旁人長舒一口氣,「恭喜君將軍,這傷總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一句,正與營地外不遠處轎中人所言重合到一起。
「這傷總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轎中人托著腮望著簾外,喃喃道,「看來,我也再無理由來這兒了。」
一旁立著的侍女不解,「只要公主想來,還需什麼理由?」
容泠的眼始終望著營地的方向,沉默半晌後輕聲道:「我每次來他都知道,可卻總是裝作不知道。起先那幾日,他那麼狼狽,回回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起不了身,可即便是那樣,他也未命人趕我走。」
侍女更為不解,「未趕公主走,不是好事嗎?」
她搖搖頭,「你說,若你是男子,豈願在自己心愛之人面前如此狼狽?」她輕嘆一聲,「可他根本不在乎。我寧願他來趕我走,也不要他這般視我若無物。」
「公主,奴婢也真是弄不明白了,君將軍雖好,可他這般對您,您為何還要如此堅持呢?」
「這世上感情大抵如此。母后對父王,琳琅對燁哥哥,我對君將軍,君將軍對……」她低頭笑了笑,「我們皆被困在自己的執念里,眼中只能看到那一人。可是……我們眼中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也有自己的執念,一面殘忍地對待身後之人,一面也為自己心中之人所傷。」
「難道……這世上便沒有誰同誰是恰恰好的嗎?」
「怎會沒有呢?只是天意弄人,有情人大都要歷經波折。先王后與父王便是歷經了重重磨難才得以結合,只可惜後來,先王后因病早逝,留父王一人苦苦流連人間。還有燁哥哥和初瑤姐姐……」她頓了頓,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外有祁、綏兩國虎視眈眈,內有朝堂爭鬥無止無休,但望他們能平安長久。」她又嘆一聲,輕輕道,「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