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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6:00 作者: 顧了之
    她看著他負手而立的背影,忽然有些晃神:「如此說來,若換做是你,定會棄美人而選江山了。」

    「不。」他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她,「我定贏了美人,也贏了江山。」

    她驀然抬頭,又見他一笑,而後道:「時候不早了,進去吧。」她點點頭轉身,騰出手掀帳簾時想起拓跋思烈留下的東西,也不知出於何故,回頭跟容燁解釋了下:「這是拓跋思烈的……遺物。」

    「哦?」他一挑眉,似對她此番主動坦誠有些意外,掀開帳簾走進她的營帳,「那便讓我瞧瞧。」

    君初瑤跟上去,解開包裹系帶一看,裡頭是一幅畫。這畫紙比一般的要厚實,裝裱也是極為精細,畫軸以上好的檀香木製成,軸頭為翠玉,末端墜以流蘇。這樣式……像是韶國的宮廷畫。

    拓跋思烈怎會有韶國的宮廷畫?她眉心一跳,莫非這是當年宮廷畫師為她所作的畫像?

    等她反應過來,畫已在容燁手中展開三分,她剛要出手阻止,只見容燁將畫軸一推,整幅畫便鋪在了桌案上。她一驚,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中滿是悔意。

    禍從口出!禍從口出啊!

    可蒙了半天眼睛也不聽容燁有什麼動靜,她一愣,不會是嚇暈了吧?

    她將手指移開一道縫,睜眼看了看,發現容燁沒有看畫,而是在看她:「你在做什麼?」

    她驀地將手放下,看了眼桌案上的畫,竟是張白紙。一瞬間又是驚異又是欣喜,臉上表情連連變換,最後才意識到容燁還在看她,乾咳了幾聲,趕緊圓場:「我……我看這畫做工精細,像出自王公貴族,我……我還道是春宮圖,所……所以……」

    他愣了愣,半晌後笑出聲來:「你還知道這個?」

    「這個……我……不是,你別亂想,我……我就是聽阿辰說起過。」

    「改日有空,帶我見見你這個弟弟。」他收起畫,「這畫我拿走了。」

    她方才一時緊張,口不擇言,此刻臉上燒得一陣火辣辣,等回過神來,容燁已經拿著畫走了出去,她忙追上去:「這白紙你拿去做什麼?」

    「我聽聞有一種藥水,可使字畫消失於無形,相對地,也有一種令其重現的藥粉。不過……這藥粉難得,待回了梁國再想辦法。」

    君初瑤一聽傻了,眼睜睜看著他拿走了畫,然後回到床上也絞盡腦汁想辦法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世上根本沒有如此奇異的藥水和藥粉,她更不知道的是,容燁早已看出畫中玄機,回營帳後便將縫於紙下的真畫取了出來。

    帳中人注視著火光下的畫,畫上人正值及笄之年,一襲藕荷色留仙裙逶迤,膚若凝脂,氣若幽蘭,襯得百花失色,春光也黯然。左下一行小字「昭元三十六年春,嘉懿公主小像」。

    不知看了多久,他抬起頭來,這一抬首,像千年已過。他站起來,將手中畫引著燭火全數燃盡。

    ☆、夜色真美

    這一夜,偌大的梁國軍營里無人安眠。有人驚心,有人苦惱,還有人獨坐沉吟不知倦,也不知心向何方。他手中的茶盞擱了又拿,拿了又放,半晌後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掀開帳簾走了出去。抬頭望遠處山嶽,眼前恍若又是那一年冬,碧空殘月之下,清霜石崖之上,那臨風舞劍的女子,身是弱柳扶風,姿卻傲然挺拔,翻飛劍花,四溢流光,如夢一場。

    「蘇姑娘請留步。」他突然開口,不知朝著哪個方向。

    身後不遠處有人驀然停步,走上前來,正是蘇落:「公子找我?」

    他沒說話,朝營地外走去,示意她跟來。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沉默無言,不知走了多遠才停下來。

    「公子怎敢將後背留給我?」她這一問,平日裡的單純與笑意全無,像換了個人。

    他回過身,略有些奇異道:「蘇姑娘何出此言?綏王的口諭里,難道還有除去我這一說?」

    「你應知我不姓蘇。」

    「你的名字、樣貌、聲音、故事,沒有一樣是真的。既是演戲,演到底又何妨?」

    她一笑:「好一個名不虛傳的梁國世子,幸而主子意不在你。不過……我有些好奇,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你來這裡的第一天。」

    她心中訝異,神色卻仍是從容:「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你太聰明,你的滴水不漏,便是你最大的破綻。」

    「為何不攔我?」

    「留著你,才能知道你的目的。」

    她突然笑了,笑中略帶輕蔑,說了一句旁人聽不大懂的話:「我當你喜歡她。」

    他眯起眼沒有說話,又聽她繼續道:「看來是我會錯了意,喜歡一個人,又怎會拿她冒險,哪怕只是萬分之一。也對,如你這般之人,是絕不允許自己有軟肋的吧。」

    容燁仍是沒有說話,臉色卻越來越陰沉。耳邊仿佛響起另一個聲音,那是素來恪守軍紀的君項寒第一次不顧君臣身份頂撞他。

    他說:「恕末將直言,您是太自信,還是根本不將她的命當命?」

    蘇落見他這副模樣,話鋒一轉,繼續問:「我還有一事不解,拓跋思烈是主子的心腹之患,可除掉他對你而言並無益處,為何要幫我?」

    「益處是什麼?」他側頭看她,「這世上只為益處做事的人,最後大多成為別人的『益處』。博弈之人,贏是目的,至於中間怎麼走,有何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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