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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6:00 作者: 顧了之
第四式,生香。腳下的大漠驀然化作綠洲,開出朵朵爭奇鬥豔之花。緊接著第五式噬華,突天降流火,噬滅萬花,轉眼又是生靈塗炭的潦倒景象。第六式,凝霜。她閉上眼睛默念心訣,周身慢慢散發出凜冽的寒氣,凡近其身者皆將被冰封於無形。
幻由心生,越是驚艷的幻象越易麻痹敵人的內心。若說這看起來華而不實的六式只是鋪墊,那麼從第七式開始便是真刀真槍。她忽如飛鳥般俯衝而下,到蠍女面前驀然停步。那人身蠍尾的奇物為她周身寒氣所傷,無法動彈。她出手,一道白光自指尖漾開去,第七式安魄,成。
若說凝霜凝結的是「身」,那麼安魄安定的便是「神」。安魄一成,中蠱之物必將沉睡,五感盡失。
此刻正是一舉拿下它的最好時機,可君初瑤卻突然猶豫起來。若除去它,也許自己永遠都無法知道重生的真相……就這麼一念之間,她體內的真氣霎時涌動起來。
她按了按心口,閉上眼睛企圖重新凝神聚氣,然而越是掙扎,真氣就越加渙散開去。她的額間漸漸沁出細密的汗珠,懸在半空中的身體也搖搖欲墜,恍惚間想起師父在傳授其幻術時曾說過的話:「逆沙行共分九式,層層遞進需一氣呵成,每進一層便需耗費更多心力,在未完全悟透前切忌盲目出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七歲那年得過一場重病,昏睡了三天三夜,家中人找了很多法子,甚至請來了宮中的御醫,卻仍是無果。直到第四日,老將軍找到了七年前預言她出現的瘋乞丐,也就是她現在的師父,司空月,才將她救了回來。醫治她的方法,便是將這矞洲大陸失傳已久的幻術,逆沙行的心訣注入到她的體內。從那時起,她便開始修習幻術以延續生命,這其中的緣故她不太曉得,只知道那是爹爹和師父共同為她做的選擇。
然而這幻術的習成絕非一朝一夕之事,她用了近八年的時間也只修習到了第七式。她知道,此番情急之下出手,使出不完整的逆沙行,必要大傷元氣,至於更嚴重的後果,她實在來不及考慮。
隨著體內真氣的渙散,由其意念所編織的幻境和她周身的寒氣也一點點消失殆盡,她強撐起最後一絲意志,卻仍在蠍女甦醒的剎那,倒了下去。
七天後。
駐紮在大漠附近的梁軍大營里隱隱瀰漫著一股藥香,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有些時日了。全軍上下都知道,七天前的那場風沙中犧牲了不少弟兄,而將軍府的二小姐也不慎落馬,至今仍昏迷未醒。不過,這消息被封鎖在營內,沒有帶到前線去。
藥香從主帳中來,裡頭有個內帳,布置得很乾淨。床榻上的女子眉頭微蹙,似在做什麼不好的夢。她的呼吸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猛然驚醒後,睜開的雙眼中恐懼未褪,一身的冷汗。
君初瑤直愣愣地盯著帳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突然聽到外帳傳來的聲音:「君將軍那邊情況如何?」
「回稟世子,已順利奪回三城,目前我軍正與綏兵僵持在琅琊谷,綏國方面仍沒有退兵的意思。」
「他們在等援兵。」
「另外,我們的八萬主力部隊傷亡情況都在可控範圍之內,糧草供應也都如常。」
「這邊呢?綏國有什麼動靜?」
「如世子所料,他們來不及等下一波援兵,不敢從關口過,已經繞道了。可要前去阻攔?」
「不,讓他們去。」
「那君將軍那邊……」
「讓他三天之內務必疏通要道,攻克剩餘五城。」
「是。」
這人剛離去不久,片刻後,似又有一人入帳:「報!」
「進來。」
「啟稟世子,綏國的下一波援兵已出安陽關,正往這邊來,是否派兵前去阻攔?」
「集結五千精銳,火速前去,務必將他們滯留在空淮谷。記住,別太快起正面衝突,我只需要你們堅持兩天,等待祁國的援兵。」
「是。」
「我要去祁國一趟,讓趙副將等留在營中鎮守,不管前方戰事如何,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
「屬下明白。」
君初瑤聽著外頭動靜,等人都走了才預備起身下床,可一撐手臂就牽動了傷處,疼得她「嘶」地一聲。帳簾突然被拉開,她一側頭,正是方才在外間議事的容燁。
「躺著吧,你身上傷不少。」
她「哦」了一聲,半仰的身子又躺了回去,片刻後想,對面人好歹是一國世子,自己在人家的帳子裡這般愜意似乎有失禮數,於是又重新企圖把自己撐起來。
容燁只好搖搖頭,走過去把她扶正,然後在床榻上坐下來,蹙眉道:「君初瑤,我必須提醒你,身為一個女子,最好不要搶在男人面前先出手。」
她一愣。這話若是從君辰嘴裡說出來,那叫玩笑,若是從哥哥嘴裡說出來,那叫訓斥,可從容燁嘴裡說出來,關心不像關心,威脅又不是威脅。
「我……」她這一出口才發覺自己嗓子啞得厲害,「我睡了多久?」
「過了今晚便是整整七日。」
「七日……」她驚了驚,隨即蹙起眉,「七天前……後來發生了什麼?」
「你不記得?」容燁一挑眉,語氣略帶試探的意味。
她扶著額,半晌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好像記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