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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3:57 作者: 童子/折一枚針
錢文正開始咳嗽,想拽陳醉的胳膊,但兩手使不上力,膝蓋軟下去,撲通跪在地上,「紅的燈,綠的酒,紙醉金迷多悠遊……」
這回是陳醉居高臨下了,一雙殺人如麻的眼,「舊事和新愁一筆勾,點點的淚痕,滿眼秋」, 錢文正望著他,這個結果,他從老馬那離開的時候就該想到了,那是為什麼呢,為了和他好一場嗎,還只是再看他一眼?
微弱的,他說:「……愛……你……」
陡地,陳醉鬆了手,空氣猛地灌進喉嚨,錢文正急喘著撲在地上,白光的嗓子慵懶低沉,緩緩地唱:是煙雲,是水酒,水雲飄蕩不停留……
陳醉跪在他頭邊,揪住他的短髮:「你看見了,是吧?」
他指的是電台,錢文正邊咳嗽邊點頭,陳醉沒來由地恨他:「那為什麼不走!」
錢文正抬起頭,看陳醉慘白著一張臉,笑著問他:「怎麼沒向藥師丸匯報?」
第二十四章
藥師丸?錢文正一瞬恍惚:「不,我沒……」
陳醉擺了擺手,那個笑,艷麗得像一把刀:「你給范秘書打過電話,對吧,」他側個身,在沙發扶手上坐下,「要找藥師丸,」他目光炯炯地瞪過來,仿佛這是一場審訊,「想跟他說什麼?」
錢文正瞠目,陳醉是把他當成藥師丸的人了,他跪在那兒,艱難地動了動嘴:「我只是想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陳醉霎時露出無措的神情,錢文正一把握住他:「他給過我錢,」陳醉那雙手,腕子上兩道紅痕,他把錢文正勒得多狠,傷自己就有多深,「可我什麼都沒告訴他,我只是……不敢不要。」
他說的是真話,陳醉不願信,掙扎得聲音都在顫抖:「你知道……床下的是什麼嗎?」
「我不在乎是什麼,」錢文正狼狽地擦一把眼睛,仿佛流了淚,輕輕的,去解陳醉手上的領帶,「我……只在乎你。」
陳醉騰地站起來,領帶擦過他的膝蓋,無聲落在地上:「我現在……去部里,」他煩躁地踱步,陡地,背著錢文正停住,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八小時後回來。」
這話是什麼意思?錢文正怔了怔,轉瞬明白過來,這是告訴他,他有八個小時,隨便他往哪裡去。
錢文正去了老馬那兒,老馬見到他,驚訝得呆立在棺材鋪門口,到後屋那張方桌兩邊坐下,老馬的第一句話是:「吳媽來過。」
錢文正不意外,老馬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陳醉支走她,只留你一個人,組織就做好了你犧牲的準備,」他盯著錢文正脖子上那道勒痕,緩緩地說,「我們沒抱希望……你會活著回來。」
錢文正點頭,沉默了一陣,輕聲說:「他愛我。」
「不,」老馬糾正他,「愛,是需要考驗的,不到生死關頭,誰也不敢說愛,」他把信封推過去,「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那句關於「愛」的話有點奇怪,但錢文正沒細想,搖了搖頭,拿起信封,打開一看:「這是……」
「紅線同志,我正式傳達上級的命令,」老馬正襟危坐,「組織交代,如果你活著回來,就把這封信交給你,信上的人員關係,你要記牢,」很少見的,他緊張地抿了抿嘴,「請你繼續在頂針身邊潛伏,如果有一天你暴露了,不管什麼情況,記住,要撐過三天,三天一到,立刻用日語,把信上的接頭暗號透露出去。」
錢文正皺眉盯著那幾頁紙,上頭密密麻麻,信息非常雜,有一句暗號,有朝鮮和蘇聯遠東的情報,更多的是日本人的履歷,清一色的間諜,從個人習慣到嗜好怪癖,不一而足,字跡潦草,看得出是倉促而就:「這麼詳細的東西,應該是逮著了一條大魚吧,組織不利用,給我幹什麼?」
老馬沒多說,只是囑咐他,儘快背下來,然後銷毀。
從棺材鋪回到陳醉那兒,吳媽已經在了,錢文正和她打了個照面,誰也沒提起老馬,他鑽進自己那間小屋,反覆默記信上的內容,一直到太陽西沉,大廳里傳來熟悉的腳步,他才燒掉情報出去。
陳醉顯然沒料到他在家,半拽的裘皮大衣忽然脫手,散著擺,烏雲似地落在地上,錢文正走上去,撿起來拍了拍,給他掛在門廊的衣鉤上,像每一個天短的黃昏一樣,在吳媽看不見的角落,和他緊緊相擁。
陳醉在顫抖,抖得錢文正不捨得放開他:「有小音匣子嗎?」
陳醉貪婪地嗅著他的氣息,在他肩膀上點頭,「臥室,衣櫃頂上有一個。」
錢文正鬆開他,大剌剌朝他伸手,陳醉愣了,露出驚訝夾雜著嗔怪的表情,猶豫著,他伸手進褲兜,把那隻掛著太陽旗的小鑰匙掏出來,慢慢的,放在他手心裡。
第二十五章
吃過飯,陳醉上樓,擰開臥室門,屋裡沒有人,小音匣子擦過了,和幾張唱片一起放在床中央,他把門在身後關上,脫掉外衣,走到床邊蹲下,冷冷的:「出來。」
床底下是錢文正的聲音:「有顆釘子歪了,有點松。」
陳醉動了下眉,立刻躺平滑進去,滑進去才想起來,忘了拿手電筒,床底下黑洞洞的,能看見電報機不大明顯的剪影,和一個年輕人,熾熱的身體挨著他,曖昧地呼吸。
他想出去拿手電,被錢文正一把抓住,右手手腕,濕濕的,有汗:「騙你的……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