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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3:57 作者: 童子/折一枚針
「哎呀我知道了,」錢文正嫌他的話羞臊人,也嫌他歲數大了太囉嗦,「我挺大個老爺們兒,還能吃了這種虧!」
「畢竟你沒有過戀愛經驗,」老馬擔憂地看著他,像個愛護孩子的父親,「死,有時候嚇不住一個人,但感情……」
「好了好了,」錢文正的臉不能看了,賭氣似地丟下一句,「不跟你說了!」
他離開棺材鋪,順路去了雜貨店,在門口兩分錢一堆兒的拐棍架上挑了一根還算直溜的,爛大街的白樺木,漆都沒上,交了錢,夾著回了官署區。
陳醉的官邸在大道邊,道上停了一排小汽車,有幾輛錢文正記過號牌,比如稻垣的,院子裡有說話聲,他拐進去,一眼看見陳醉披著貂皮大衣站在門廊下,正捂著左下腹,送稻垣和藥師丸一行出來。
上頭,檐下的冰凌子化得七七八八,風一過,錢文正都能看見它們在動,這一刻他真沒多想,什麼漢奸、日本人,完全是下意識的,他舉著拐棍吼了一嗓子:「陳醉,你退回去!」
這一聲又粗又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陳醉下意識往後退,稻垣他們似乎意識到什麼,往院裡挪了兩步,剛挪開,噼里啪啦就掉下來一大片冰錐,轟然砸在眼前的水泥地台上,摔得粉碎。
錢文正跑上來,過不去,就停在日本人旁邊,冰凌子一開始掉就沒完沒了,一根接著一根,像一場盛事,日本人興致勃勃地看,邊看邊鼓掌,什麼人重重拍了錢文正肩膀一把,他扭頭看,是稻垣。
在日本人面前喊叫是大不敬的,他剛覺得害怕,稻垣卻笑了,讚許地對他說了一句:「よし!」
第七章
等冰凌子掉的差不多了,陳醉從門廊底下走出來,吃力地挪著腳,正眼都沒給錢文正一個,卻理所當然地從他手裡拿過拐棍,大大方方拄著,送稻垣他們去上車。
錢文正傻站著,歪著腦袋琢磨,陳醉怎麼就知道那根拐棍是給他買的呢,又是怎麼好意思上來就給拿走了呢?
關於拐棍,陳醉沒解釋,反正一直拿著,光禿禿的賤木頭,當間還有點歪,他成天不離手,好幾次錢文正都看見,他沒事的時候坐在窗下,會看著那根破棍子,多新鮮似的,這兒蹭蹭那兒摸摸。
每到這時候,錢文正就覺得臉上掛不住,像被人占了便宜,有點恨他。
連綿的小雪終於放晴的那天,家裡來了兩個人,錢文正去門口接的,一個梳分頭的日本人,還有他瘦高的朝鮮學徒,分別拎著一口小皮箱,是成衣裁縫。
陳醉斜靠在客廳的長沙發里,膝頭攤著今天的《新京日報》,頭髮松松往後攏著,鼻樑上夾著一副單邊眼鏡,錢文正把人領來,他沒讓他走,而是指著茶几旁的小腳墊,讓他站上去。
錢文正不明白他什麼意思,脫了鞋,裹著在院裡幹活兒的棉大衣,畏畏縮縮站好,那個朝鮮學徒走過來,用日語很客氣地說:「外衣請脫……」
「衣服脫了。」陳醉不等他說完,直接翻譯,低著頭看報紙,語氣像是漫不經心,但錢文正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活泛著呢。
「都、都脫了嗎?」錢文正接他的招,瞪著無辜的大眼睛,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傻樣。
陳醉的表情不太自然,他自己可能也知道,輕飄飄地抬起眼,又不大好看他:「裁縫給你量身,上頭……」他一低頭,接著翻報紙,「都脫了吧。」
狗東西!錢文正心裡罵他,面兒上還是乖乖的,棉大衣、夾棉大褂和底下的白坎肩,一件一件剝下來,拎著輕輕一晃,扔到地上。
他的身材很好,上次陳醉見過,但是在夜晚昏蒙的燈光下,這回不一樣,窗外的新雪反著正午的陽光,把這具年輕男性的肉體照得發亮。
日本師傅親自給他量身,細細的皮尺在手裡搓熱,飛快的,依次記錄下後頸、肩頭、上臂、胸廓的尺寸,錢文正拿出一股性感的勁兒,微揚著頭,從下瞥的眼角淺淺看著陳醉,看他虛張聲勢地盯著報紙,那一版壓根就沒翻過,版頭上一排大大的日語鉛字:滿映新劇《碧血艷影》今日上映。
皮尺從結實的腰杆上卷過,日本師傅提起褲管,跪下去:「請您分開腿。」
錢文正聽懂了,但不能動,他要等陳醉給他翻譯,也是懷著傲慢的心態,想看看他怎麼表演,果然,陳醉難耐地舔了下嘴角,放下報紙抬起頭,儘管他很小心,視線還是黏黏的,從錢文正漂亮的胸肌上掃過,然後懶洋洋地說:「腿分開。」
錢文正隨即分開腿,讓日本師傅量褲長,皮尺抵在襠部的時候,陳醉的眼睛也往那兒瞄著,嘴巴張開一條縫,裡頭的舌尖有意無意,輕輕抵著門牙。
呵!錢文正冷笑,這一刻,他瞧不起他,不為他是個漢奸,也不為他對男人感興趣的怪癖,而為他這副貪婪的樣子,好像面前只要是個男人,他就會神魂顛倒。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忽然,陳醉問。
「啊?」錢文正僵了一下,措手不及。
「冰凌掉下來的時候,你叫了我的名字,」陳醉輕觸夾片鏡的彈簧,鏡片滑下去,有銀鏈子拴著,搭在胸前,他微張著嘴,舌尖翹起,仍抵著牙,「怎麼知道的?」
完了,錢文正突兀地低下頭,該怎麼回答?說是從鄰居那兒聽來的?陳醉一定會想辦法去確認,說是吳媽告訴他的?可她是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