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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3:57 作者: 童子/折一枚針
    「閣下。」陳醉在床上打招呼,撐著枕頭想坐起來。

    錢文正意外,從老馬的資料上看,陳醉也有軍人身份,是滿洲國軍上校,在關東軍序列掛大佐銜,和這傢伙是同級。

    「香取君,」被稱作「閣下」的人隨便擺了擺手,自己從書桌前提了椅子,拎到陳醉床前,一屁股坐下,「受苦了。」

    錢文正反覆回憶,老馬的資料上沒有這個人,正有些慌,陳醉忽然朝他招手,用滿洲語吩咐:「扶我起來。」

    他很執拗地要起來,說明這個日本人身份不一般。

    錢文正趕忙過去,在小個子面前俯下身,掀開被子,下頭是陳醉光裸的上身,一種不健康的白,乳頭因為見風,瑟瑟地往裡縮著,左側腹股溝上有一塊帶血的紗布。

    陳醉本意是想搭一把他的膀子,誰知道胳膊抬起來,錢文正誤會了,像個伺候媳婦的莽漢,撈著肋條把人整個摟進懷裡,輕且快地往床頭上一提,很粗魯,但很有效的方式,陳醉腦袋歪在他肩膀上,意外地「啊」了一聲。

    墊好枕頭,拽上被子,錢文正退到一邊,不經意一抬眼,發現那個日本人在看自己。

    「閣下,」陳醉的聲音很輕,很馴服,「還勞您特地來看望。」

    「哪裡,」小個子轉回臉,朝陳醉笑笑,「刺殺你的人身份已經確定了,」他摘掉手套,露出指甲邊緣沒有洗淨的血跡,「你昨天晚上的行動,」他搖了搖頭,「很不到位。」

    錢文正驚訝,這傢伙只用了十幾個小時,就確定了一個死人的身份?

    「昨晚有三個人跑掉了,」小個子的語氣嚴厲起來,「其中兩個有朝鮮游擊隊背景,今早的刺殺除了報復,也是為這兩人潛逃製造的騷亂,」忽地,他笑了,小虎牙尖尖的,「不過我派人在新京驛設了卡……」他晃動著指頭,像在描述什麼不得了的傑作,「他們剛剛被我押上車,送去100部隊了。」

    100……錢文正的手有些抖,這個番號他在蘇聯人那兒聽過,推測是日軍研究細菌製劑的特殊部隊之一。

    陳醉沒說話,垂著眼睛,因為失職,或是窩囊,臉漲得通紅,那傢伙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來:「稻垣老了,軍事部除了征徵兵,也沒什麼作為。」

    說著,他把椅子提回原位,看樣子是要走,錢文正想去給他拿大衣,卻見他朝自己折回來,親熱地笑笑,用蹩腳的滿洲話問:「你,叫什麼?」

    錢文正慌了,因為突然,也因為對方不應該對他有興趣:「阿、阿福。」他誠惶誠恐地哈下腰。

    小個子看了看他的臉,扭頭用日語對陳醉說:「啊啊,有些支那人是真漂亮,大個子,眼睛裡像有一天星星。」突然,他一把抓住錢文正的手,緊緊攥著,很不尊重的,順著指縫往掌心裡摸。

    錢文正慌張地看向陳醉,陳醉卻沒看他,而是盯著那個日本人,臉色陰沉。

    「農民嗎?」小個子問,邊問邊摸他的虎口。

    「不……」錢文正發懵,這時那傢伙摸了摸他的食指指肚,他一下子明白了,這是在甄別,「家裡本來做小生意,出關的路上死了爹,才來幫工……」食指是扣扳機的,如果經常用槍,會有一層老繭,幸好,他想,他沒進行過軍事訓練。

    第六章

    之後小個子沒再做什麼,和陳醉簡單道了個別,披上大衣走了。

    陳醉的體質不錯,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樓上樓下的,能做些簡單的活動,他給錢文正放了半天假,一從官邸出來,錢文正立刻去了老馬的棺材鋪。

    還是那間後屋,那張小方桌,桌上一支白蠟,「矮個子,娃娃臉,軍銜是大佐?」老馬根據他的描述,思來想去,「應該是藥師丸遼,」邊說,他搓起一根捲菸,「剛從參謀本部調到滿洲國來,沒有正式職務,掛了個顧問的名。」

    「這個人很厲害,」錢文正說,「火車站那兩個朝鮮游擊隊員就是他抓的。」

    老馬點頭:「參謀本部一直認為關東軍在東北的勢力過大,近一個月,據說派了兩三批所謂的顧問,這個藥師丸,應該就是東京楔進滿洲國的釘子之一。」

    「怪不得,」錢文正想起那傢伙說稻垣三郎的話,「他說稻垣老了,沒作為,看來是強龍想壓地頭蛇。」

    「他對陳醉的態度怎麼樣?」老馬忽然問。

    「還可以,有震懾,但沒對他隱瞞行動的細節,哦對了,」錢文正下意識摸著自己的食指指肚,「我覺得他很重視陳醉,對我有提防。」

    老馬點上煙,長長地吸了一口,態度變得有點曖昧:「你和陳醉……」他不大自然地眨著眼,「怎麼樣?」

    錢文正愣了一下,侷促地搓了搓手:「才幾天,能怎麼樣……」

    一陣難熬的沉默,老馬嘬著菸捲問:「那個情報……準確嗎?」

    錢文正彆扭地低下頭,瓮聲瓮氣的:「好像……是準的,」下頭的話,他嘀嘀咕咕,像是說給自己聽,「他有時候……偷看我,就那種,挺那什麼的,」說完,他微微紅了耳朵,「反正我覺得……再給些日子,能成。」

    有了這話,老馬終於大大地吐了一口煙圈:「你要注意,陳醉在滿洲國五六年,從沒有這方面的傳聞,如果他是有意隱瞞自己的這種嗜好,」他低聲提醒,「一旦開了閘,他表達欲望的方式可能很強烈,」接著他囑咐,「組織希望你保護好自己,也把握好感情和身體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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