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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53:57 作者: 童子/折一枚針
錢文正向他走去,耷拉著肩膀,一副順從慣了的模樣:「小的姓錢,關里來謀營生的,先生叫我阿福就行。」
他有意把下巴抬高,讓那張電影明星似的臉露出來,金焰、袁叢美、趙丹,他有他們善睞的眼睛、豐潤的唇角,也有他們沒有的淳樸和稚氣,他青春、乾淨,半明半暗中瞧,像一顆冉冉的星。
「阿福……」陳醉的聲音很輕,像一聲嘆息,錢文正能從裡頭聽到驚艷,這種感覺實在太好,讓人飄飄然。
「是,先生。」他難以抑止地興奮,甚至對自己的魅力生出一種膚淺的狂妄,憑這個,他可以走進那間浴室,讓窗外的路燈把自己照亮,亮給陳醉看,讓他過目不忘,讓他好生流連。
但他沒有,只是做個普通的下人,規矩地握住門把手,緊貼著陳醉的臉,慢慢的,把浴室門帶上。
啪嗒。
錢文正忍不住笑了,怎麼講呢,陳醉的神情,說意外,輕了,說不舍,又重了,是那種沒盡興的貪看,和被欲擒故縱了的懊惱。錢文正能肯定,陳醉對他感興趣,至於怎麼利用這種興趣,他還得好好琢磨。
第四章
第二天天剛亮,陳醉就起床去軍事部上班,走的時候錢文正看了表,是七點五十分,臥室門用貼身鑰匙鎖死,那傢伙梳著整齊的官僚頭,夾著深棕色的牛皮公文包,坐上部里來接他的小汽車。
吃一口早飯,錢文正拎著鐵鍬去院兒里鏟雪,這幾天不算冷,但雪斷斷續續下個沒完,他鏟一會兒就停下直直腰,抬個頭的功夫,在紅樓屋頂的窄檐上看見一排冰凌子,大的有一臂來長,日光照著,錐子似地嚇人。
他走到牆根底下看,冰還沒化,但那個大小,不出三五天,就會開始往下掉,「吳媽!」他朝廚房窗戶喊,「有梯子和長掃帚嗎,我把……」
院門口突然一聲急促的剎車,接著有日本兵小跑著來推鐵門,進院的是陳醉的小汽車,兩輛軍用摩托開路,跟車的是個醫生,羊毛大衣里穿著白大褂。
錢文正愣愣看著他們把陳醉從車裡抬出來,黑西裝黑皮衣,只在手背上看見一點血,吳媽在廚房窗戶里皺起眉頭,拿圍裙擦了把手,繞過前廳來給日本人引路。
陳醉中槍了,離家還不到兩個小時,左下腹貫通傷,軍醫做了專業消毒和清創,遇刺地點在協和會門口,刺客只有一個人,當場被憲兵擊斃,據勘驗,初步判斷是朝鮮籍反滿抗日分子。
這些都是錢文正從陸續登門的政府高層嘴裡聽到的,第一個來看望的是稻垣次長,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大概是軍人出身吧,背挺得筆直,嘴唇上有一道短須,說話時鬍鬚基本不動,看得出受過良好的教育。
端茶遞水是吳媽的活兒,錢文正不好久留,悄著聲往外走,陳醉從次長對面探出頭:「你留這兒吧,」他指著牆角的小沙發,意思讓他陪床,「吳媽不方便。」
他說的對,男人伺候男人合情合理,可錢文正不禁就是多想,陳醉留他,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之後是關東軍少壯派,一團一夥地來,賭咒發誓著要給陳醉報仇,經濟部、司法部、文教部也有代表到,甚至滿鐵總裁辦公室也派人送了花籃,錢文正塌著背站在臥室一角,認真地觀察這些人,觀察他們和陳醉的關係,默默記在心裡。
晚上客人少了,醫生打完最後一針抗生素也跟車離開,陳醉不能喝水,錢文正每隔半小時就拿棉簽給他擦嘴唇,他很痛苦,微揚著下巴,有點發低燒,半睡半醒間會說夢話,「啊啊」的,像個等人來哄的孩子。
錢文正沒理他,一心審視著這個房間,「臥室」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神秘,除了窗前一張小寫字檯,都是日常家具,寫字檯只有一個抽屜,上了鎖,陳醉會把和「頂針」有關的文件放在裡頭嗎?
「餵……」陳醉叫他,盯了一眼日本醫生留下的金屬夜壺,冒著冷汗撐起上身。
他是想解手,錢文正忙去提夜壺,陳醉牽著嘴角,在被子裡吃力地撐起雙腿,慢慢朝左右分開,一手摸著胯下,一手朝他伸過來。
錢文正呆呆地把夜壺遞給他,壺把上碰著了,濕濕冷冷一隻手,有些虛軟。
陳醉把夜壺拿進被裡,放在兩腿間的凹陷處,以一個不大體面的姿勢向後仰著頭,狠狠打了個哆嗦,哼了一聲,尿出來。
錢文正臉上有點掛不住,尿液打在金屬器皿里的聲音怪怪的,再加上陳醉「嗯嗯」的鼻音,讓他手臂內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熱毛巾。」尿完,陳醉說,錢文正不知道他要幹嘛,麻利地去倒了熱水,絞好手巾拿給他。陳醉的腿仍然岔著,把熱毛巾伸進去,在兩腿中間那一塊擦,錢文正低著頭不看,但熱熱的能感覺到陳醉的視線,他在看他。
邊擦下體邊……錢文正屏住呼吸,怎麼辦,要做反應嗎?好像太快了,可這又是個機會……他心慌意亂,貿貿然朝陳醉抬起頭,倏地一下,陳醉虧心似的,把視線移開了。
第五章
這時候樓下有說話聲,接著樓梯上腳步響,是客人,吳媽領上來,帶到房門口。
錢文正接過手巾轉回頭,見是一個穿軍裝的日本人,進門脫掉呢子大衣,露出底下的肩章,是個大佐。
高級軍官。錢文正忙把手巾扔到盆里,上去接他的大衣和軍帽,這個人很矮小,最多一米七,一張娃娃臉,禮貌地沖錢文正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小虎牙,有點秀氣,又有點調皮,像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