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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09:05 作者: 十四郎
    最後來到一家茶館,裡面幾乎是半個人也沒有。

    臨窗靠著一艘大船,醉雪柔聲細語地輕輕叫:「杜家哥哥,來客人啦。」

    話音一落,裡面便跳出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穿著粗布短打,頭上還扎著泛黃的汗巾子,看上去甚是粗魯不羈。最可怕的是他的臉,縱橫交錯無數刀疤,根本看不出他長什麼樣。

    他見到醉雪似是有些激動,聲音發顫:「醉雪,你真來了……我……我還在收拾……」

    醉雪笑吟吟地過去,溫柔地取出自己懷裡的手帕替他擦汗,柔聲說:「我是什麼人?說了要來,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會來。就是路上遇到一些小麻煩,多虧這位葛姑娘相助,否則還不知要拖多久。」

    杜姓男子朝伊春點頭表示感謝,眼睛卻片刻也不離醉雪臉上,輕道:「那……隨時都可以走……」

    醉雪搖搖頭:「等等,我先請葛姑娘喝杯茶。有什麼好茶不要吝嗇,趕緊上吧。」

    茶很快就端上來了,是今年新產的龍井。

    醉雪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布包,推到伊春面前:「一個女孩子家單獨行走江湖甚是不易,這些是小小心意,亦是醉雪為曾經所做之事的賠償,姑娘若是肯寬宥,便莫要推辭。」

    布包里的銀子絕對不止二十兩,粗粗一掂,得有五十多兩了。伊春第一次拿這麼一筆巨款,難免氣短手抖,小心翼翼拆開包袱,從裡面挑出約莫二十兩白銀,再把布包推回去:「無功不受祿,說好了二十兩。以前的事也不用再說。」

    醉雪笑了笑,亦不勉強她。

    伊春問她:「晏門的人是來找你問舒雋的事嗎?你……不在蘇州做生意了?要離開?」

    醉雪點點頭:「晏門如今來了,我自然要走,不然被他們耍著玩麼?他們來問我舒雋,我怎會知道。呵呵,我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成天念著舒雋舒雋的傻姑娘了。」

    她回頭看一眼姓杜的男子,目光里倒有一種驕傲:「天下間除了他就沒好男人了麼?自是有人對我死心塌地,神魂顛倒。」

    話說得難免矯情,帶著賭氣的成分,依稀是你不要我,總有別人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我必要過得快活,令你後悔。

    伊春呵呵笑了兩下,不知道怎麼接話。

    醉雪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輕道:「你……和舒雋在一起吧?」

    伊春頓時愣住。

    醉雪咬了咬嘴唇:「我……也聽說了,他一直和你一起,愛你若珍寶……我知道,他要找的絕不會是我這樣的人,這些年不過是我的痴心妄想罷了。其實何止是我,遇過他的許多女子都曾痴心妄想過,他看上去太好了。」

    她像是陷入回憶里,神色纏綿,最後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五年前。臨安府安秀坊辦了個品香宴,我素來擅長調香,便被邀請過去。然後……我就看到他了。」

    那天,許多人第一眼看到的應該都是他。

    他穿著淺綠色的長袍,疏懶卻優雅,手中捧著一個小小試香盒放在鼻前輕嗅,最後微微一皺眉:「加了丁香,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安秀坊主人對他極是客氣,忙不迭地又推薦許多新調香給他,似是他能挑中一兩種便是極大的榮幸一般。當然,醉雪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安秀坊主人欠了他五千兩銀子,又有高利貸在身,一時還不出錢來,只能對他畢恭畢敬的。

    醉雪忍不住過去,取出自己新調的香遞給他,輕道:「這個味道你看看。」

    他抬頭上下將她打量一番,眼裡略帶調侃曖昧的笑意,醉雪第一次覺得面上燒灼似霞,情不自禁垂下頭,膝蓋微微發抖。

    他將香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幾下,展顏笑道:「哦,加了蘇合香油,應當還有零陵香。不錯,這味道我喜歡,你有一雙巧手。」

    和許多少女一樣,醉雪以為他是王公貴族,身份神秘,面容俊俏,言談和雅,多金又多情。

    品香宴結束後,她大膽地向他表達心中愛慕,甚至不求長相廝守,若能施捨給她一夜也是好的。對於江湖裡熱情奔放的少女來說,這些也足夠了。

    舒雋在月下笑得略帶譏誚,背著雙手問她:「你覺得我是誰?閒來無事四處溜達的皇族?還是富家多情少爺?我問你,我要是沒錢又渾身髒兮兮的,你今天會站在這裡和我說話麼?」

    醉雪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你的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了。」

    他溫暖的手指忽然輕輕撫上她的眼皮,醉雪被迫閉上眼,心底如痴如醉。

    「我受夠這種眼神了,離我遠點,別惹我討厭,明白嗎?」

    他低喃。

    眼皮上的溫暖消失了,醉雪不敢相信地睜開眼,只能見到一地清冷月光,他卻早已消失。

    「過了兩三年,我厭倦一個人闖蕩江湖,對女子來說,獨身和那些男人們爭權奪利並不是快活的事。所以我打算籌錢辦個調香的店,然後我又遇到了他。」

    醉雪笑了笑,有些不甘心:「我知道他不是什麼王公貴族,只是個身世神秘的有錢人,而且做的行當相當下流,專門給人放高利貸。我向他借了兩千兩銀子來辦香香齋,也是想告訴他,不管他是什麼人,我都不在乎。我更不在乎是不是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只要一個晚上就行了,圓我一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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