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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09:05 作者: 十四郎
舒雋見她一臉納悶的神情,便問:「這兒就是我家了,有什麼感想?」
伊春回答的很認真:「嗯,很有錢。就是有點奇怪……」
「哪裡?」
「沒人在家啊,怎麼那麼乾淨。」而且香爐也點上了,屋角還放著火盆子,燒得正旺。
舒雋但笑不語,只拉著她去椅子上坐下,沒一會兒小南瓜就送茶上來,撅嘴抱怨:「主子,那幫矮子偷懶,廚房灶台里還有餘灰沒弄乾淨呢!」
「矮子?」伊春又茫然了。
小南瓜笑道:「姐姐你不曉得,雪山這邊還住著許多人呢,山對面那塊有幾個矮子,江湖上還挺有名的,每年都來找主子切磋武藝,今年還是他們輸,所以每個月要過來替主子打掃屋子,備好柴火物資。」
伊春也笑了,歪頭去看舒雋:「那你要是輸了,是不是就得反過來替他們打掃屋子?」
舒雋扶著下巴,懶洋洋的:「我當然不會輸,他們有五個人,五間屋子,怎麼看都是我吃虧。」
屋裡很溫暖,伊春把狐皮大氅和帽子脫了,撣撣耳邊濕漉漉的垂髮。一冷一熱交替,手就有點發癢,她抓了兩下,也不在意。
舒雋把茶放下,起身對小南瓜低聲吩咐幾句,他點點頭,立刻走了,舒雋也跟著便走內室。
「我馬上回來,小葛就待著別動。」
很快小南瓜就捧著一堆東西過來了,嚷嚷:「主子怎麼還不出來!把姐姐一個人晾在這裡多不好!」
她笑了笑,並不在意。
小南瓜塞給她一個栗鼠皮手筒,裡面有個夾層放了小手爐,大約還加了梅花香餅,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這個是主子讓給你的,以後去外面可以戴著手筒,不然外面太冷屋裡太熱,姐姐手上會生凍瘡。」
伊春把手塞進去,果然溫暖柔軟,很是舒服,想到方才舒雋抓著她的手左看右看,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謝謝。」伊春垂下頭,摸著栗鼠皮柔軟光滑的毛,不知再說什麼。
「謝什麼,主子樂意著呢,你就算開口要他全部家當,他肯定眉頭也不皺一下便送你!」
小南瓜說得可誇張了。
話音剛落內室門就被打開了,舒雋換上一身牙白長袍,他向來愛美,又愛乾淨,估計這會兒功夫連手臉都洗乾淨了,一身清爽地走過來。
「全部家當我還是會皺眉頭的。」他說的似真似假,「一半的話或許會考慮考慮。」
小南瓜對他做個鬼臉,衝到廚房做晚飯了。
雪山這裡天黑的很早,小南瓜把晚飯做好的時候,外面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舒雋提了一壺酒走到樹下墳邊,將酒一股腦倒在墓碑上,低聲道:「你喜歡的燒刀子,今天喝個夠吧。」
他脖子上繫著墨黑貂皮圍巾,映著滿地的雪光,竟讓伊春無端看出些蕭索的味道來。
她慢慢走過去,不知該說什麼。
舒雋又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布袋,裡面別無他物,正是上次在東江湖邊用小刀雕刻的木頭觀音,如今已雕刻完整。那觀音鬟鬢霧髻,華服長帛,雖然只是個木頭雕刻,卻栩栩如生,美艷異常。
他蹲下身子,把墓前的積雪用手緩緩撥開,積雪下足有十幾個木頭觀音,形態各異,或笑或嗔,或長裙或勁裝,倘若放大數倍,真會讓人疑心是天仙下凡。
「我把娘也帶來看你了。」
舒雋淡淡說著,將新雕的小人塞進雪裡重新埋好,跟著跪下磕三個頭。
伊春趕緊跟著彎腰作揖,不好傻乎乎地干站在那裡。
眼見舒雋磕完頭起身便走,她奇道:「你……不燒點紙錢香燭嗎?」
他的笑略帶嘲諷:「此人向來清高,視錢財名利如糞土,想必在地下也不肯要錢的。」
伊春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世,只好呆呆站在那裡。
舒雋長長吐出一口氣,白霧一下子便隨著風飛走了。
「進去,咱們喝酒。」
酒是辣到身體深處的燒刀子,伊春偶爾能喝點黃酒或梨花釀之類的清淡酒水,對燒刀子卻無所適從,端著杯子很是下不了口。
舒雋淡道:「你也知道,晏門曾經有個小門主,是現今門主的弟弟,晏於非的小叔。那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可惜未能完成他的宏圖大業就死了,死得還挺慘。」
她默默點頭,淺啜一口燒刀子。
「他死在舒暢手裡,舒暢就是我爹。」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目光流轉:「他是個很古怪的人。」
那是一個——至少曾經是一個兩袖清風,只求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
雖然他到死在江湖上也沒什麼名氣,但他做過的事情卻都很了不得。譬如殺了晏門的小門主,再譬如生活困頓到了極致的時候,為了斂財把平江府首富邵氏一族殺個精光,至今官府仍沒調查出兇手是誰。
他可以從嘴裡說出「少年弟子江湖老,但求快味刀光劍影之間」這樣的話,說的時候神態瀟灑,雙眼明亮。
也可以頹靡不振地蜷縮在垃圾里,臭氣熏天地喃喃自語「快意恩仇總是空,唯有名利錢財是道理」。
他少年英雄的時候,多麼意氣風發,美艷震八方的霧鬢觀音甄顰顰與他生死相許,荊釵布裙也不在意。
他們生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