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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09:05 作者: 十四郎
伊春露出個溫柔的笑來,心底到底有些忐忑,試探著問他:「吃飯了沒?」
他眉頭皺得更深:「你廢話什麼?到底說不說?」
伊春只得正色道:「好吧,雲卿。我喜歡你,你看我如何?咱們和師父求情去,讓他老人家做主好不好?」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怪,像是看到一群豬突然飛上天,喃喃道:「葛伊春,你方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
伊春臉上紅紅的,好像比桃花還要艷麗幾分。
「我說,我喜歡你,想和你成親,你中意嗎?」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只有雨水打在傘上啪啪的聲響,伊春越等越覺得自己心跳就和那聲音一樣雜亂。
他突然露出一個被侮辱或者被戲耍的憤怒表情來,眉毛倒豎:「你玩夠了沒?安分點行不行?老子生下來就是被你耍著玩的嗎?」
伊春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我什麼時候耍你了?是說正經的呢。」
他厭惡地甩著袖子,把身上的積水撣掉,冷道:「你有過正經的時候嗎?好罷,退一萬步來說,你是真的。你喜歡我,要同我成親。你又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配叫我娶你嗎?有這個時間,不如回去照照鏡子!」
他掉臉就走。伊春趕緊追了兩步:「哎,我真的是正經的呀!你同我發什麼火?文靜當真比我好?」
他回過頭來,只丟下一句話:「她什麼都比你好。說什麼喜歡我,你是什麼東西!」
紫竹骨的傘掉在地上,伊春呆呆站在桃林里發了很久的呆。
她向來遲鈍,還不太能搞明白究竟是遭遇了什麼樣的對待。
仔細回想一下與他相處的這八年,長久的時間,像流水一樣從腦海里緩緩延伸開。
和他相遇的時候她才六歲,因為父母都是減蘭山莊的下人,她便認定了自己將來也是要做丫鬟的,成日家拿著塊抹布到處擦擦洗洗,權當事先練習。
從某方面來說,伊春是個很認真負責的好孩子。
後來在河邊遇到墨雲卿,他仗著主子身份罵著打著要她陪自己玩木劍,伊春被纏得不耐煩起來,奪過木劍刷在他臉上,將他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誰曾想這一打卻從此改變了她的身份,山莊主人當晚就找了過來。爹娘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嚇得早早把伊春五花大綁丟在門外,隨他處置。
山莊主人非但沒打她,反而還摸著她的腦袋誇她是好孩子,順便把繩子給解了。
她爹從窗戶里探出個頭,語帶哭腔:「老爺,這孩子冒犯主子,實在是……天大的罪,隨您處罰我們絕不敢吭聲!」
山莊主人於是笑道:「我看這孩子骨骼清奇,是個練武的好料子,乾脆做我徒弟吧。」
說罷低頭又來問伊春:「如何,要跟著師父學武嗎?將來把斬春劍給你繼承。」
斬春劍鋒利無匹,寒光湛湛,是江湖上著名的兵器,亦是減蘭山莊的代表。
伊春想,那劍利的很,拿來切菜切瓜,必然順手之極。於是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她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減蘭山莊的弟子。
聽說減蘭山莊的功夫是只傳血親,而且傳男不傳女,她師父卻硬把舊規矩改了,打著什麼不能閉關自守的名號,不限男女,招了四五個孩子進來傳授武藝。
當然這些伊春並不關心,她只知道自己身份變了,不是丫鬟,成了師父的徒弟,日後須得敬業地練武,不丟人。
從此跟著師父每日在開滿茶花的一寸金台上習武。
連著她與墨雲卿,師父共有六個弟子,最大的那個十八歲了,成天被師父罵懶惰,好色忘本。後來伊春長到八歲的時候,大師兄就失蹤了,聽說是拐了山莊下的某戶民家女子私奔來著,有沒有被抓到她就不曉得了。
再後來,伊春長到了十一歲,二師兄拐了三師姐也私奔了,臨行兩人還留下一封信,痛罵師父嚴苛似鬼,不近人情,氣得他把信當場撕了,派人下山捉拿,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在伊春十三歲的時候,四師兄偷了斬春劍想下山,為人發覺,師父砍了他一條胳膊逐出師門,以後再也沒看見過。
伊春從此很少見到師父笑,他總是抿著嘴,皺著眉,指導他們劍法的時候,往往失神片刻,心思不知飄到什麼地方去。
六個弟子,到頭來只剩自己兒子和一個女徒弟。師父偶爾喝多了,便感慨:「為師收錯了許多弟子,卻也收對了一個弟子。伊春,你要好好努力,別叫師父失望。」然後摸摸她的腦袋。
因著師父嚴厲異常,墨雲卿也受不了,時常不是躲在後山桃林哭,就是當面和伊春吵架。
她學什麼都又快又好,把他遠遠甩了幾條街出去。下人超過了主子,這自然是不得了的。墨雲卿看她非常不順眼,常常當面罵她:「男人婆!你比豬圈裡的豬還髒!少湊過來和我說話!」
伊春於是便低頭看自己汗嘰嘰的衣服和亂蓬蓬的髮髻,自覺一切都很好沒什麼異樣,搞不明白他到底生什麼氣。
妹妹二妞人小鬼大,聽她說起這些事,便擠眉弄眼地告訴她:「姐,我聽說男人只會欺負自己喜歡的女人,雲卿少爺是喜歡你吧?」
她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那麼一回事。以前大師兄他們都在的時候,也不見墨雲卿挑他們的茬。
唉,這孩子,喜歡就大膽說出來,有什麼好害羞的。他長得那麼漂亮,後山桃林所有的桃花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個笑,她當然很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