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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44:30 作者: 七杯酒
    四寶抬頭去看,就是那個跟她死活看不對眼的馮姑娘正在掩嘴笑,狀極無辜。

    若真是想提醒,在她犯錯之前說一句便可以了,這般明擺著是瞧她笑話,話音一落,桌上大半的人都用瞧熱鬧的目光看過來,其實這些人甚至包括馮姑娘自己,用蟹八件的時候都未必多麼熟練,不過看見個更不行的,心裡難免生出些優越感和看笑話的心態。

    四寶自己倒是不覺著有什麼,主要怕陸縝連帶著被人取笑,一怒之下差點把螃蟹甩在馮姑娘臉上。

    陸縝目光淡漠地掠過一圈,讓原本樂得的眾人不敢再抬頭,馮姑娘的臉都嚇得白了白,肩頭微顫。

    他緩緩收回目光,碰也不碰那蟹八件,直接用筷子撬開蟹殼,不管什麼蟹腮蟹胃蟹心,能吃不能吃,一併擱在姜醋里隨意沾了沾,又慢慢吃了,修長漂亮的手上都濺了不少汁水,就連精緻的袖口都濺了幾滴。

    他吃完之後轉而向陳家家主道謝,一派溫雅:「陽澄湖進來的上等母螃蟹最是鮮美,勞家主費心了。」

    見到陸縝這般打臉做派,陳家家主只能勉強笑了笑,皺眉看了眼馮姑娘,暗恨她多嘴多事害他難做。

    他略一躊躇,乾脆把蟹八件也扔到一邊,用筷子撬螃蟹吃,朗聲笑道:「今日諸位賞臉前來,已經使我們陳家蓬蓽生輝了,旁的事務必進行,吃喝更是不必拘著自己,率性而為便可。」

    整個席面上陸縝和他一個身份最高一個輩分最大,兩人都做了表率,眾人哪裡還敢碰這蟹八件,一個個都用筷子開始撬螃蟹吃,笨手笨腳的樣子還不如四寶剛才,這下子誰也不敢再笑話誰了。

    四寶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給自己倒了盞黃酒慢慢品了,怡然自得。

    第八十章

    作為陸縝的身邊人,四寶當然知道陸縝平時的飲食起居何等講究,簡直講究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蟹八件這種世家專用來顯氣度顯擺場的東西他當然不可能不會用。

    陸縝慢條斯理地掏出塊白潔的帕子來,先幫她把手心濺的幾滴汁水擦掉了,又慢慢拭著自己的手指,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笑問了聲:「瞧什麼呢?」

    四寶兩手攤開由得他擺弄,慢吞吞地道:「我是不是…又給你丟人了?」她說完有點懊惱:「早知道我就多看幾眼再下手了,多看幾眼沒準我就能學會了。」

    陸縝搖了搖頭:「沒有又,你從來沒給我丟人過。」他頓了下又道:「規矩禮數還不是人定的?你又沒犯什麼大忌諱,不用這般耿耿於懷。」

    四寶卻鑽了牛角尖,越想方才那場景越覺著不該出錯,忽然覺著手心一癢,陸縝撓了撓她手心,慢悠悠地道:「而且你想的太容易了,蟹八件也不是你看幾眼就能運用熟練的東西。我原來在京里赴宴的時候,也被京里的世家用蟹八件刁難過。」

    四寶被轉移了注意力,興致勃勃地問道:「那你中招了嗎?」

    陸縝搖頭:「我命人提早打聽了那天的菜色,提早練了幾天,不知道廢了多少只螃蟹,成安沈寧他們吃的一見到螃蟹腿就打顫。」

    四寶囧道:「真乃神人也。」

    她笑夠之後怎麼都覺著不像真的,猶豫了一下,才把手覆到他手上,低聲道:「謝謝你。」

    陸縝挑眉看她,她卻轉而捧著黃酒小口啜了起來。

    經過這回下馬威之後,再沒人敢試探來試探去了,轉眼席面吃完,陳家還叫了戲班子來唱南戲,看戲的時候男女客人是分開坐的,女客都坐在二樓。這回沒人敢在四寶跟前生事,甚至還有幾人見她在陸縝跟前如此得臉上前來豐盈湊趣的,而馮姑娘一早就坐的遠遠的。

    陸縝不喜歡咿咿呀呀拖長了腔調的南戲,他百無聊賴地撫著腕子上的佛珠,想借著休憩起身出去走走,沒想到沒走出幾步忽然聽到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小聲低語:「我們…沈家…這樣的座次,實在是欺人太甚。」

    沈家?淮安沈家?陸縝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個打扮清雅的中年男子面露不忿地小聲牢騷,這男子相貌倒是不錯,就是長了一雙倒八字眉,生來就一臉苦相,看誰都欠他錢的樣子,白浪費了那一張好臉。

    南方世家林立,淮安沈家在淮安算是一等一的體面世家,但遷到南方卻有些不夠看了,只能勉強淪為二流,新一代的晚輩里也沒見幾個有出息的,只能說南遷是一場豪賭,而淮安沈家卻賭輸了,但是即使如此,對於孤身一人的沈夙來說,它依然是個龐然大物。

    陳家排座都是按照身份地位排的,身份不夠還抱怨人家不往前排,想想真是可笑。陸縝隨意聽了幾句,本不欲理睬的,就聽他身邊人半是打趣半是揶揄:「你們沈家當年不還出了個正四品?要是他現在還在,你們沈家的座次沒準得往前提好幾位。」

    這正四品說的就是沈夙,淮安沈家和沈夙差不多能說是勢同水火,他聽到這話面色一沉,冷著臉不說話了。

    陸縝起了些興致,隨意撿了張椅子坐下:「你們沈家曾經出過正四品?」

    沈家主和方才說話的那人齊齊嚇了一跳,沈家主見到陸縝主動和他搭腔,既受寵若驚又戰戰兢兢,一顆心在腔子裡跳了半晌才道:「回廠公的話,是的。」

    這副上不得台面的樣子比沈夙實在是差的太遠,要不是沈夙時運不濟,哪能容淮安沈家蹦躂到今天?陸縝心裡也難免有些感慨,語調卻越發溫和;「他可是叫沈夙?我跟他在京里有過幾面之緣,確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聽說你跟他是本宗,便過來閒話幾句。」

    沈家主怔了怔,不情不願地擠出個『恩』 來,眼底似是嫉恨又似不屑,深吸了口氣才掩住眼底的神色:「回督主的話,他的能耐倒是不差,不過當年也全靠著謝家周濟,若不是謝家幫襯,他一無關係二無門路,這輩子都不可能官拜四品。」

    他喝了口茶又道:「他不光自己娶了謝家女,後來又得謝家嫡長房賞識,多年前許了他家長女和謝家嫡次子的婚事,如此兩家關係更進一步了。」

    陸縝的笑意凝在嘴角,面色如霜雪,眼底如寒潭,盛夏的天氣里生生能凍死人,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四寶和謝喬川…竟然有婚約?!

    沈家主沒注意到他神色不對,仍舊喋喋,這次眼底卻染上笑意:「可惜後來謝家牽連進一樁謀反案里,連帶著他們沈家也跟著倒了霉,嫡子嫡女都給生生折了進去,只剩下一個娼妓所出的孩兒,呵呵,時運不濟啊。」他當然不會說他當年還在其中命族人推了一把,好讓沈夙徹底絕了後。

    陸縝已經不想聽他說這些幸災樂禍的廢話,面無表情地起了身。

    四寶和謝喬川關係好他知道,但是兩人有婚約這事兒他卻半點不知,兩人關係好是因為曾經有婚約的緣故嗎?那謝喬川豈不是一早就知道四寶的女兒身了,他當初還為此沾沾自喜了許久,原來早就有人搶先了一步!他記得四寶曾經說過想要出宮生活,那謝喬川是不是會陪著她一起出宮謀生,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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