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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44:30 作者: 七杯酒
    成安正要開口,陸縝的聲音就從一邊傳了過來:「王昭儀前幾日中毒,陳選侍身邊伺候的太監指認是因為她嫉恨王昭儀得寵,而自己又降了位份,一時懷恨在心,所以下毒暗害王昭儀,皇上本就對她心生厭棄,這回要不是看在陳侍郎的面上,只怕就要把人扔到浣衣局去了。」

    他知道皇上派他和四寶同去,其一是疑心這事兒是他為了幫四寶出氣算計出來的,所以派兩人過去想試探一二,前些日子他是想法子整治了陳選侍一番,但後來的事兒完全是她自己作的死,再加上跟她同院的枕琴和她素有嫌隙,彼此也交鋒過幾個回合,陳選侍對底下伺候的內宦素來刻薄,枕琴自然不會放棄這次能把人踩死的大好機會。

    其二他本就和文官不睦,這次一去,勢必徹底跟陳家翻臉,內宦和文官鬧的越不可開交,皇上的位置就坐的越穩當,就算是為了寬皇上的心,他這回也得去監刑。

    這事兒雖不是什麼好事,但陸縝真是要感謝起皇上派下這麼個差事來,他已經好幾日沒和四寶正經說過話了,難得有機會親近。

    成安又忍不住話嘮一句:「這還不如去浣衣局呢。」

    四寶聽他聲音從容淡然一如往昔,身子不自覺地縮了縮,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本來想問的話也生生咽了回去,訥訥地應了聲。

    陸縝見她這樣便覺著心頭一堵,也不想再多看,撩起曳撒的下擺就下了台階:「既是皇上的旨意,就緊著動身吧。」

    四寶望了眼青天白日,忍不住小聲問道:「不是一般午夜才行刑的嗎…」

    陸縝神色緩了緩,看她一眼:「也就是那麼個說法而已,誰有時間特地為她忙活到午夜?」

    四寶不敢看他,也不敢再說話,縮著脖子又不言語了。陸縝心裡更添一重煩悶。

    初夏的天氣也是娃娃臉一般,說變就變,才踏出司禮監的時候一片清朗,走到半道上卻下起雨來,幸好成安準備周全,撐起一把油紙傘來罩在陸縝頭頂,陸縝卻伸手接過,把傘移到四寶腦袋頂上。

    四寶發梢才淋了幾滴雨水,就覺著頭頂一暗,她順著望過去,見陸縝一手給她撐著傘,自己肩頭已經濕了一小片。

    她身子不自在地僵了僵,靜默片刻才伸出手,低聲道:「還是奴才來吧。」

    陸縝默然看了她一眼,仍是把手裡的傘交給她,四寶身量較他矮上許多,不得不踮起腳給他打傘,他不動聲色地微微低頭,兩人這才得以配合默契。

    成安淋著雨瞧見這既彆扭又默契的一幕,不覺呲了呲牙。

    倒是四寶想著一會兒要給人行刺面之刑的事兒,雖然用不著她親自動手,但想想也夠膈應的了,想著想著自然而然地就把陸縝站在身邊的難堪忽略了。

    陳選侍現下住在矮小破舊的落花閣里,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去處,司禮監一行人剛走進去,就聽見一陣歇斯底里的叫罵聲:「…你們都給我滾開!放開我!我曾祖曾經任過二品總督,爺爺當過內閣閣老,我爹是吏部侍郎,你們這起子腌臢閹奴也敢碰我!」

    屋裡傳出幾聲不屑的嗤笑,陸縝打起布簾走了進去,勾唇笑道:「陳選侍好威風,不虧是簪纓世家教導出來的女兒,害人和罵人一樣都不含糊。」

    陳選侍沒見過他,頭一次見不覺被他的容貌所懾,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見周遭人都對他躬身行禮,口稱督主,轉眼便知道這人是誰了,她又恨的滿面淚水:「我沒有害她!是那賤人和那閹奴合起伙來害我,都是你們這些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閹奴作的怪,若不是你們,我怎麼會淪落至此!」

    陸縝根本不欲跟她廢話,倒是成安話嘮又犯了,嗤笑著道:「選侍高貴,一貫不拿咱們當人看的,可你有沒有想過也有命被我們這起子閹奴拿捏在手裡的一天?」

    陳選侍氣的胸脯上下起伏,半分不見往日的高貴清華,揮舞著兩隻素手就要往外沖,一邊哀聲嚎哭道:「你們放開我,我要去見皇上,皇上肯定不會忍心對我行刑的,皇上說過他最喜歡跟我吟詩作曲,我們家世代都於江山社稷有功,皇上定是聽信了你們這些小人的讒言!」

    陸縝聽的很是不耐,目光從屋裡幾個負責行刑的東廠宦官身上一一掠過:「還不動手?」

    幾人七手八腳地把陳選侍按住,陳選侍一雙美眸魔怔了般看著陸縝,若不是此人領著這些閹人淫亂後宮,她又怎麼會淪落至此?她本就受家裡影響,厭惡宦官厭惡陸縝,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便瘋狂滋長起來,也不知道是哪裡冒出的一股拼死的力氣,猝不及防就掙脫開幾個內宦的桎梏,抄起不遠處一個散落的妝奩就衝著陸縝砸了過來。

    妝奩有一張人臉那麼大,是用沉甸甸的烏木做的,這一下若是砸實了最輕也是頭破血流,嚴重了指不定要出人命,四寶就站在一邊,也沒來得及多想,身體先腦子一步做出了反應,半分沒猶豫地衝到他身前擋著。

    烏木的妝奩一下子砸到她額頭上,她悶哼了聲,覺得有黏黏糊糊的液體流了下來,似乎滴進了她眼睛裡,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就這麼暈了過去。

    陸縝本來側身避開了,她衝過來的那一瞬他也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木盒砸在她額上一聲悶響,她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他腦子嗡的一聲,手指輕顫地衝過去一把扶住她,她毫無知覺地倒在他懷裡,閉上眼睛人事不知,他一顆心不住地往底下沉著,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慌了神,找出乾淨的絹帕來給她捂著傷口,轉眼潔白的絹帕上也被染上了斑斑血跡,他咬著牙嗯了會兒,成安不知道從哪裡翻出跌打損傷的膏藥來,不管好歹,總算是把血堪堪止住了。

    陸縝已經滿目陰戾,陳選侍被人慌手慌腳地重新按到地上,她反正已經絕望透頂,因此並不害怕他,只竭力昂著頭道:「督主不愧是督主,遇到什麼事兒都有人給你賣命,不過也好,你們閹奴死一個,這世上就少一個禍害!」

    陸縝伸手掐住她脖子,正要給她個痛快,陳選侍倒還真有幾分膽氣,這時候仍舊挑釁個不住:「你有能耐就殺了我,好歹我也是堂堂宮妃,平白殺了我,看你怎麼向皇上交代!」

    陸縝一手扔摟著四寶,卻突然撤回手,嫌惡地看她一眼,也不跟她多廢話,轉向旁邊人道:「用東廠的百樣刑罰把陳選侍伺候好,少熬一樣她死了,我就拿你們是問。」

    陳選侍這才驚懼起來,陸縝頭也不回地抱起四寶出了門,成安不等他吩咐就去請太醫過來了,等他抱著四寶到了司禮監,太醫已經等候多時了。

    陸縝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見太醫還想見禮,他勉力按捺住了焦急,沉聲道:「少說廢話,趕緊診治!」他是想一輩子好好護著四寶的,假若她真為了救他出了什麼事,他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李太醫不敢耽擱,翻了翻眼皮,又解開絹子看了看傷口,血肉模糊破了好大一塊,底下還腫起老高,他仔細診治了才斟酌著開口道:「四寶監官的皮外傷看著雖然重,但細心將養著總會好的,下官給您開服藥,只要按著方子製成藥膏,每日定時塗抹,連疤痕都不會留,等好的差不多了吃些補氣養血的補品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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