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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44:30 作者: 七杯酒
    對於一個宮妃,尤其是一個曾經花容月貌風光無限的宮妃來說,這懲罰真是比直接賜了白綾匕首還要可怕,不但毀了容貌,一輩子還要到浣衣局受人作踐,沒了那副好相貌,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了。

    四寶木著一張臉聽完,按說鶴鳴大仇得報,她應該是很高興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還是堵得慌,總覺著沒有紓解的地方。

    陸縝特許了她幾天假,她請示了之後先到了賢妃的長清宮。她先去給賢妃請了安,賢妃見到她便是一嘆:「知道你和鶴鳴的情分最好,別說是你了,她跟我這幾年,再沒有不盡心的,就是我這心裡也堵得厲害。好在和嬪已經得了懲治,你也莫要太傷心了,她雖死的冤屈,心善又手巧,現在沒準投胎到哪戶好人家享福去了。」

    她說完見四寶一臉失魂落魄,也有些難過:「我讓他們幫鶴鳴在偏間搭了個靈堂,你過去再看她一眼吧。」

    一般主子都會覺著死了人不吉利,再說一個下人死了就死了,再換一個就是了,基本不會有主子特意擺靈上香火。

    賢妃娘娘卻是個顧念情分的人,鶴鳴跟她也有些年頭了,對她的吩咐從來只有盡心兩個字,主僕二人頗有些情分,她便撥出三十兩銀子來,特地許那些往日跟鶴鳴關係好的幫她搭建個靈堂,停靈一天再抬出宮去埋了,也稍稍寄託些哀思。

    四寶認真叩頭:「娘娘仁善,日後必會長命百歲,洪福齊天的。」

    她說完又低聲道:「奴才想去鶴鳴生時住的屋裡看看有什麼能幫她收拾的。」

    賢妃娘娘略帶傷懷地笑了笑,點頭允准,抬手讓她出去了。

    鶴鳴性子活潑,又是個善體人意的,知道底下人艱難,所以向來對下頭人體恤,她一進靈堂就聽到一片哀哀的哭聲,她本來眼裡堵的慌,像是塞了沙子似的,怎麼也流不出來,聽見這起伏不絕的哭聲,眼淚終於下來了。

    她隔著一層婆娑的水霧去看鶴鳴的棺木,低聲道:「我記著我原來的衣裳鞋墊都是你幫著縫補的,你說你怎麼那麼傻,我不就是順手救過你一回,你老等著我幹什麼,瞧上你的太醫侍衛也不少,哪個不比我強…」

    她再說不下去,拿著一捧紙錢擋住哽咽。

    她立在原地漫無目的地想了會兒,這才轉身出了靈堂,直奔後排宮女們住的地方,鶴鳴是二等宮女,吃穿用度自也不差,住的也是冬暖夏涼的兩人間。

    她進去之後見裡面收拾的整齊,入殮穿的衣裳,還有陪葬的首飾都準備齊全了,可見色色都有人打點好了,她似乎也插不上什麼手。

    她立在門口呆了會兒,又有些不甘心地在屋裡轉了一圈,卻沒找著什麼,正有些頹然地準備出去,忽然見鶴鳴的床腳處隱隱有些閃光,她忙彎下腰去看,又摸索了半天,終於在一處極不顯眼的地方摸出一朵素銀珠花來。

    她有些不解,這珠花是她有一回從宮外幫鶴鳴帶來的,一共有一對兒,鶴鳴很是喜歡,幾乎每天出門之後必要戴著,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小心包起來的,怎麼會落下一隻在床腳?

    冥冥之中靈光閃現,她又重新爬進床底,到珠花掉落的地方去看,就著勉強打進來的陽光,她看清了床板下的幾道不甚清晰的抓撓痕跡,還有半片掉在青磚縫裡的指甲,她費力地把指甲撥拉出來,就見上面染著淡淡的鳳仙色。

    ----那是鶴鳴最喜歡的顏色。

    第三十章

    四寶拿著指甲和珠花,不由得微微閉起眼睛,腦海里一下子竟浮現出鶴鳴頭髮蓬亂,在這張床上痛苦掙扎的神態,她猛地睜開眼,面有不解,鶴鳴不是被和嬪打死的嗎?難道她臨去之前還回來過?

    她正疑惑間,就聽到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了,她忙把珠花和指甲塞到腰間,抬眼就見進來的是和鶴鳴同屋的枕琴,枕琴跟鶴鳴住同一個屋裡三四年,鶴鳴無父無母,枕琴大概是除了四寶之外,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甚至論對她的了解程度,四寶比枕琴還要差得遠。

    枕琴一進屋目光就落在她手上:「你在幹什麼?」

    四寶跟她算得上相熟,只是她正心亂如麻,沒心思回答她的話,搖頭道:「沒什麼,我幫鶴鳴收拾一下她的東西。」

    枕琴面上也是傷懷非常,眼看著四寶要走到門口了,忽的上前幾步拉住她,又探頭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之後一把掩住門,再把窗戶同樣關好,看著四寶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四寶見她這番動作,想想那頭髮跟指甲,心裡先有了些預感,問道:「姐姐要說什麼?」

    不論年紀大小,遇到宮女先稱一聲姐姐,總是沒錯的。

    枕琴嘴唇顫抖幾下,又深深地抿起嘴唇,重重吐出一口氣才道:「你知不知道,昨天鶴鳴被和嬪娘娘打完,其實勉強還能走動,被我們幾個攙扶著先回了長清宮,本來是想請賢妃娘娘做主請大夫找和嬪算帳的。」

    四寶心裡一跳,她只知道鶴鳴是被和嬪打了之後,藥石無靈才去的,各種詳細卻並不清楚。

    枕琴手裡的帕子鬆了又緊,指尖發白,似也下了很大的決心:「鶴鳴身子骨一向不弱,那時候雖然疼痛,但是還勉強撐得住,人瞧著倒還精神,賢妃娘娘就命人叫了太醫來,一碗藥下去,鶴鳴過了會就痛的掙扎動彈,沒過多久就暈了過去!」

    四寶倒吸了口氣,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直直地看著枕琴:「你這是什麼意思?」

    枕琴和鶴鳴都是外向性子,不過鶴鳴和善枕琴尖刻,她聞言冷笑一聲:「只要你不是個傻子,就不會聽不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四寶還是覺著難以相信:「可是賢妃娘娘為什麼要害她?這壓根說不通啊!」

    枕琴上下打量她幾眼,見她只是不信,沒有要告狀的意思,這才掖了掖眼角的淚,繼續低聲道:「我還以為鶴鳴告訴過你了,看來你也不知道啊,前陣子皇上在賢妃娘娘宮裡過夜,不知怎麼瞧上了她,皇上對她很是喜歡,問過她姓名出身,不但沒有直接收用了,反而想著挑個好日子先給她抬位份,和嬪也是因著這個瞧她格外不順眼的。」

    四寶想到鶴鳴前些日子的反常,臉色不由得白了白,難怪她那日說話語焉不詳的,原來癥結在這裡!也難怪鶴鳴以一介宮女的身份死了,元德帝會這般惱怒,直接斷絕了和嬪的後路。

    她想想賢妃的溫善模樣,還是覺著一時難以接受:「賢妃娘娘怎麼…」

    枕琴仰起臉把眼淚倒回去:「昨晚上我也不信,但後來越想越是心驚,鶴鳴這麼一死,不僅和嬪徹底倒了,賢妃娘娘一下子少了兩個爭寵的,十三皇子的撫養權又落在她手裡,四妃之中再無能與她爭鋒的…」

    她說完又頓了下,鼻翼翕動,傷感依舊,聲音卻透著幾分冷意:「皇上沒得到手鶴鳴就死了,心裡到底有幾分遺憾,昨日便趕過來祭拜,看到賢妃娘娘特地設下的靈堂,十分動容,既感念她良善,又憐惜她悲痛,昨日話里話外已經露了要把她封為貴妃的意思,要不是她落下這麼多好處,我也只當娘娘是天上少有地下無的大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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