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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41:12 作者: 木瓜黃
邵司蹲下身,探著頭,看顧延舟骨節分明的手交疊在一起,在歐導胸腔中央不斷按壓,報備道:「好像呼吸順暢了一些,你再加把勁。」
等救護車趕到的時候,醫護人員披著透明雨衣下來,推著擔架,將歐導平穩抬放上去,一系列動作迅速而又嫻熟。
「誰給他做的心肺復甦?」一位護士在救護車上,用臨時裝備給歐導罩上氧氣罩的時候順口道,「做得很好,不然他可能撐不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他現在怎麼樣?」邵司抹了把臉問。
「初步鑑定是酒精中毒,更準確的還得到了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他們現在這樣一副落湯雞的樣子,加上情況緊急,幾位醫護人員注意力都在傷患身上,等現在平定下來,她們才有功夫細細觀察這兩位家屬,然而這一觀察,就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們是----」
顧延舟看著他們,將食指抵在唇邊,瞬間消了去他們後半句話:「噓。」
幾位醫護人員也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他們只是多看了幾眼,便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傷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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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7月18號,陰雨。
我喜歡男人,我是變態。
可那些凌辱,嘲弄,甚至玩弄我……把我脫光,壓在床上像狗一樣玩弄的那些人----他們又算什麼東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會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我一定會的。
----葉清日記。
葉瑄閉著眼睛,靠在急診室門外的牆上,這段倒背如流的文字在她腦海里不斷翻滾。
好像一切都變成了黑色,黑得沒有邊際,從頭髮絲泛起陣陣寒意。
「你冷不冷?先喝點熱的,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換身衣服。」邵司拿著熱咖啡,說著發現葉瑄好像壓根沒再聽他說話,於是在她面前揮了幾下手,喊她,「餵。」
「……」葉瑄這才睜開眼,只是接過熱咖啡的時候,手有些細微顫抖,「不好意思,剛才沒聽到。謝謝你。」
顧延舟正在走廊給陳陽打電話,左右踱步,可能是在談工作上的事情,而周衛平坐在走廊上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個好時機。
邵司站在葉瑄邊上,單手拉開易拉罐,隨著一聲簡潔有力的『撕拉』聲,他道:「你好像有心事。」
葉瑄捧著咖啡取暖,搖搖頭說:「有嗎?」
邵司看了她一會兒。事到如今,也只能賭一賭。
葉瑄這種性格的人,不主動出擊,是別想從她嘴裡探出什麼話來的。
他得適當透露些東西給她,主動把葉清這條線牽起來,但是這個『度』又很難把握。
「我之前說過,最開始踏進娛樂圈,是因為一個已故的前輩。說來也很奇怪,明明,沒有見過面,但就是……聽了那場戲以後,一直念念不忘。」最終,邵司選擇繼續上次在片場,把葉瑄刺激到轉身就跑的話題,「今天是他的忌日,正好我也在這齣席活動,我就想來看看他。」
再度從這個話題切入試探,老實說,邵司自己也沒什麼底。
他不知道會不會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這次----
他賭對了。
「你上次說過,你羨慕他。」葉瑄轉過身,面對他,輕聲重複道,「你羨慕他,想像他一樣被人記住,你上次是這樣說的。」
邵司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免得說得多暴露的也多。
然而葉瑄話鋒一轉,變得有些尖銳,甚至有點諷刺:「你錯了,除了現在躺在急救室里的那個人以外,沒有人記得他。」
她說這話的時候,顧延舟正掛了電話朝這裡走來。她的聲音卻好似故意地一樣,越來越大聲,壓抑太久的情緒終於一股腦地爆發出來:「沒人記得葉清是誰,就連他曾經的愛人,在他死後這麼多年,也從來不敢暴露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很快娶了一個女人,組建家庭,生了孩子……」
周衛平聽到這番話,猛地抬起了頭。
葉瑄盯著他笑笑,那笑容看得滲人,她繼續道:「而且,他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他換了名字,像藏污點一樣把他們之間的過去藏起來……冠冕堂皇地,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下去。」
周衛平半句話在喉嚨里哽了半響:「你……是誰?」
「你又是誰?」葉瑄緩緩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周衛平老師?又或者,我應該叫你,周建邦。」
邵司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游移,大腦高速旋轉,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們迄今為止的所有對話連在一起,包括從私家偵探那裡得來的信息。
……有點複雜,可能淋雨淋傻了,邵司現在腦袋發脹。
顧延舟走過來,拿走了邵司手裡那罐咖啡,問:「什麼情況?在吵架?」
當時他們兩個人去醫院對面小賣部買熱飲的時候,由於不能刷卡,拼拼湊湊出身上所有的零錢也只夠買三罐。邵司當場咬咬牙,忍下潔癖說『一人一半好了』。
所以現在邵司一邊分析情況,一邊忍不住糾結『他喝了我等下還喝不喝』這個問題,頓時腦殼更疼了。
「行了,別這個眼神。」顧延舟再度把咖啡塞到他手裡,道,「你的,都是你的。」
第四十四章
1996年7月19日,多雲。
七月, 荷花開了。
建邦, 即使我們的愛在外人看來是可恥的,請你一定要牽著我的手。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勇氣。
----葉清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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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平和葉瑄兩人對峙著, 邵司站在顧延舟身邊,眼睛一眨不眨。
系統:[我只是離開一會兒, 怎麼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這是要幹什麼?]
[革命取得突破性進展。]
[會不會有點太順利了?]系統沉吟著說,[我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先看看再說。]
邵司雖然回應得漫不經心, 但心卻陡然間沉下去。
他也不知道心口悶著的那股氣是為了什麼, 大概是某種直覺----他覺得這件事情,或許真沒那麼簡單。
半響, 周衛平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微躬著腰,腳下似乎使不上力一樣。他失神往前踉蹌兩步,雙手扶上葉瑄的雙肩,這才堪堪穩住身形,艱難道:「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你……你跟小清……」
葉瑄顯然比他冷靜許多,目光定在不遠處那盞明晃晃的白熾燈上,刺得眼睛有些疼, 然而她卻沒有眨眼,道:「你別著急, 等歐導醒了,我們再談,好好地談。」
歐導被確診為急性酒精中毒。
從急診室出來, 換到普通病房,打了吊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看他們現在這個氣氛,邵司也不好貿貿然再主動挑起來剛才那個話題,太不合時宜。
於是他只好遠遠隔著半透明玻璃看了一會兒躺在病床上的歐導,然後扭過頭,問他們:「你們不餓嗎,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
葉瑄和周衛平連頭都沒抬一下。
「……看來是沒人。」
邵司靠在牆上,身上濕衣服已經幹了一半,他剛想接著問需不需要他打包回來,後腦勺就被顧延舟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吃什麼,我在附近訂了幾間房,先把身上收拾了。」
邵司抬眼看過去:「你有衣服?」
顧延舟:「讓陳陽臨時買了幾套。」
邵司:「……」這經紀人真是身兼數職。
他想了想,還是比較關心另一個問題:「冒昧地問一下,他品味怎麼樣?」
顧延舟上下打量他兩眼,意味深長道:「你也可以選擇不穿。」
邵司:我有病啊我。
由於葉瑄全程撐著傘,身上並沒有淋到多少雨,她靜坐在那裡,頭都不抬道:「你們去吧,我就不用了。」
等他們再度回到醫院,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
歐導還沒醒。
已經接近深夜,牆上的掛鍾指針一圈一圈轉動。
邵司半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去多久,陳陽站在門口,對他們說: 「醒了!醒了!」
邵司正要跟著他們一起進去,手機突然開始狂人震。就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李光宗爆發出一聲怒喊:「----你他媽在哪兒呢?!」
這句話,連站在邊上的顧延舟都聽得一清二楚。
邵司伸長手臂,將手機離遠了些,皺著眉揉揉耳朵說:「吵什麼吵,你要再喊我直接掛電話了,等你冷靜下來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