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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30:54 作者: 夜惠美
走在每日必會走的路上,丁柔腳步停下,「沒有蕭音?」
「是呢,今日吹簫的人沒來。」
「沒來嗎?」丁柔喃喃的重複一遍,從她來月牙灣兒開始,每次回去都會聽見嘯聲,她從未想過去尋找吹簫之人,但她卻感覺到那人專門是為她吹奏的,簫音里有安慰,有鼓勵,有吹簫人的疼惜,丁柔搖晃掉了腦子裡的人影,不可能是他,他應當很忙才對。
丁柔抬腳欲走,卻隱隱聽見一聲怒吼:「存天理滅人慾。」
這話是朱熹說的,記得太祖皇后廢除了程朱理學,朱熹的著作都被焚燒,信奉程朱理學的書生被流放打壓,程朱理學一脈斷絕,雖然如今也有偶爾零星的支持朱熹的言論,但受眾面不廣,誰又能在此處喊出存天理滅人慾?
丁柔有好奇,她更知道好奇心殺死貓,朱熹爬灰的品性是應該唾棄的,但不能否認他曾經在另一個時空被尊稱為聖人,他被成為孔孟之後最傑出的聖人,被朱元璋捧上神壇。
她只是個脫離不開丁府的小庶女,沒那麼多閒心思關心別的事情,去看究竟,還不如給貞姐兒講故事來的重要,程朱理學之所以在明清興盛,最主要的原因是便於帝王的統治,然太祖皇帝丁下的鐵律,幾乎杜絕了程朱理學。
「尹承善...你寫得是什麼?你別忘了,你是我師弟,是我將你介紹給師傅,你怎能辯駁朱子的學說?」
丁柔邁出去的腳步收回,真的是他,這些日子不肯露面,隱藏起來吹簫的人是他?不得不說丁柔有一分的感動,但更多的是疑惑,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尹承善現在應該有多忙,他想要走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楊和被認命為翰林院編修,伴駕宮中,受過廷杖後,名揚天下的尹承善入翰林,實授官職給事中。
對一進士來說,這差事不錯,但對探花來說六品的給事中太過屈才。他有閒心思來次吹簫,或者來看望她?世上女兒多得是,丁柔就聽聞許多上大學士府上提親的人家,不知什麼原因,他的嫡母都婉拒了,說高僧給他批過命兒不宜早娶,高僧放在哪處都好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丁柔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方向,打算離去時,從路邊的柳樹林裡,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了,他比上次見好像有張高了些,儒巾,儒衫,大髦斗篷,厚底儒鞋,面冠如玉,眉目清俊,仿佛天地間一讀書郎,很難想像他是最為風流的探花郎。
」你若認我為師兄,就在燕京學院裡說上幾句,尹師弟...尹師弟..「
尹承善看向丁柔,素以素服,纖細的嬌軀,尖尖的下顎,面容有些病態般的蒼白..雖然看了很多天,但大多是側面,生母故去對她的影響很大,不過她的眸子今日格外的晶亮,同往常倒也沒什麼區別。
丁柔尹承善隔著十步之遙對視打量,希望能看出對方這些日子的變化來。丁柔身後驚訝的嵐心也好,尹承善身後喊著他名字的師兄也罷,都無法插入他們之間,引不起他們的興致,他們眼裡只是印著彼此的影子。
」尹師弟。」
從柳樹林裡追出來的人看了一眼丁柔,「你總不能在燕京學院裡說你不成體統的道理?」
「二師兄,抱歉。」尹承善淡淡的笑道:「感激二師兄為我引薦師傅,然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做不得,我勸二師兄一句,朱熹學說有長處,更有不足,人慾皆滅,天理何存?」
丁柔眼看著那位成為二師兄的人,氣憤的拂袖而去,燕京學院?丁柔皺了皺眉,讓尹承善回燕京學院?他如今確實是北方年輕一代的魁首。
太祖皇帝曾下過命令,學院之內准許爭論,但出了學院,大秦實行的思想基礎還是儒學,雖然同丁柔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但大體上相差不多,最多結合了一些現代的法治思想,人在歷史規律面前是渺小的。
丁柔向前走,他們兩人越來越近,在即將擦肩而過時,「尹公子。」
」丁六小姐。」
不管他在此處吹簫是為了什麼,丁柔總得表示一下感謝,撫了撫身後,她邁步離去,尹承善嘴角彎了彎,如果他不走出柳樹林,她也不會去看,哪怕她聽見了他的名字,也會如常的離開,尹承善轉身落後丁柔兩步,她走快,他走快,她走慢,他亦走慢。
尹承善在等著她停下腳步詢問,只是丁柔邁步的速度勻速了起來,不像方才一樣試探,一路上尹承善都在等待著,可不遠處見到丁家別院的大門,他仍然沒等到...她仿佛對他跟在其後的行為無一絲的好奇。
「丁六小姐。」尹承善知曉今日是最後的機會,他如何也得在明日啟程回京。
丁柔保持適合的距離停下腳步,」您說。」
「燕京學院文會,你可願去?」
「我為何要去?」
「因為你該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猶豫
「同你一起?你又憑什麼以為我應該去?」
丁柔不知道燕京學院的文會到底是什麼樣子,但她有腦子,方才尹承善的師兄來找他,提起朱熹理學,意在燕京學院的文會,如此推斷這次文會一定在學子們中間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大秦民風相較明清時開放,但也沒開放到未出閣的,守孝的小姐同一陌生無關的男子同出同進的地步,最重要他來相邀,許是文會的門不容易進。尹承善是燕京學院的傳說,在學院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看向尹承善,道:「我不去。」
她轉身時尹承善兩步擋在她面前,「燕京學院文會除了京城聞名的才女,閨閣小姐不得入門,京城說起來唯有四秀可獲得邀請。」
「這麼說我三姐姐會去了?」丁柔見尹承善頷首,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你以為我一定會同她爭個高下?以為我你提出邀請我便會感激莫名?「
尹承善解釋道:「我從未想過你同丁三小姐一樣,丁...丁柔...」
丁柔見他真摯的目光,「你說。」
「你為生母亡故而傷心,你為此落寞無為。」他說話的語氣帶了幾分的失望,亦有幾分的疼惜,或者說有幾分自信,「丁柔不應當是後宅的小姐,你送我那首詩詞你可曾記得?我願送你共勉之,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知君。」
丁柔抿了抿嘴唇,嘲諷的輕笑:「不在後宅我又能在何處?你為庶子,可鯤鵬展翅,以前不過是魚翔淺底,為了今日躍龍門,我...同你不一樣,再高的才名再高的心氣不適合落在我身上。」
「你想要的是位極人臣,我..我只想..」丁柔停住了口,越過尹承善:「你不會明白的。」
「自由自在,閒看落花,遍觀山水,富庶一生。」
丁柔再次停下,他怎麼會看出來?尹承善道:「落鳳山初次相遇,你面對李曼茹不卑不亢,初綻鋒芒,萬梅別院再相遇,你成為人前低調內斂謙卑恭謹的小姐,唯有在梅樹下,偶露真性情。丁大人上書南北分榜,丁家小姐各有所動,我如何不懷疑其中有你的影子,那日我送你北疆戰記,你果然去了宮門口看我被廷杖,隨後丁二小姐絕情決意,你做這些不圖揚名,你為了什麼?不就是想不再受嫡母擺布,做她人掌中的木偶。」
「本應有凌雲之志,卻錯為女兒身,本有驚世之才,錯為庶女。」
丁柔緩緩回頭,同他對望,「你說錯了,我沒凌雲之志,只求一世富貴,我很俗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亦沒驚世之才,亦不可惜庶女的身份。」
尹承善微怔,道:「燕京書院中舉人中進士的學子遠趕不上南方兩座書院,但曾被太祖皇帝戲言的帝都書院,在大秦文壇有著很重的地位,最為接近中樞。每三年一次文會,不僅雲集天下學子文人,當今陛下更會親臨,科舉應試為得是朝廷選拔官員,摻雜了仕途功名,但文會指在辯駁才學,可溶天下學說。太祖皇后因曾經喬裝去燕京書院文會,遂許多閨閣小姐爭先效仿,雖然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但...」
尹承善離著丁柔進了些,看清她略顯消瘦的臉頰,「你本應當在她們中間,去文會,亦是散心,你將你逼得太緊了。」
原本他想說不是誰都有化妝前去的機會,但在她面前,他說不出口,從來都很自信的他多了一分忐忑,怕她會再次拒絕,想讓她看見他意氣風發,想讓她看見他辯駁倒楊和,亦想讓她知曉,他是可託付終身的良人。
她從不得寵居於莊子上的庶女,成為四品淑人之女,得丁老太爺太夫人疼愛,不單單是她所言的求一世富貴,如果論富貴信陽王許以次妃之位夠富貴了,她會拒絕,尹承善知道她一定會拒絕,就如同他此時忐忑一般,得不到她的首肯,別想娶到她,即便丁老太爺默許,他也會娶不到,他從不低估面前的丁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