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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20:30 作者: 常叄思
關捷思索片刻, 將直男思路換了個角度:「那他有可能是來替他妹妹出氣的。」
路榮行乍一聽好像有道理, 隨即又產生了質疑:「好吧,假設是這樣,他妹妹的男朋友也是來聽我彈琴的,那有我什麼事,我不也是個男的嗎?」
關捷結實地愣了一下,原本想說他們可能來之前不知道你的男的還是女的,又想起後來見過面了,登時就混亂了, 只能搖頭:「搞不懂。」
路榮行也很糊塗,不過眼見時間逼近1點半, 兩人不得不中斷這個一點都不學術的話題,一起穿過了馬路。
關捷停在城南的大門口,身體該走了,但心裡還有顧慮放不下。
琴是背走了,可路榮行總歸離不開琴室,關捷說:「他們要是再去堵你,你怎麼辦?」
路榮行還在想:「再說吧,我待會兒去跟老師和我媽商量一下,1點22了,你該走了。」
關捷拿傘尖在花壇的泥巴里戳了兩下,還是有點不放心,他總覺得路榮行是個體弱多病的菜雞:「那你一般什麼時候去老師那兒拿手機?我可以在學校給你打電話。」
路榮行其實很少用手機,一般沒事的話,他就周六中午去拿,周日傍晚再交給老張,他覺得跑來跑去的找老師,老師和自己都很麻煩。
但是關捷問了,路榮行索性臨時掐了個時間:「周三、周六的中午吧,要是關機了,就是老師有事,我沒拿到手機,出不了什麼事的。行了你去吧,別讓別人等。」
關捷抓住傘的中段,「嗯」了一聲轉身跑了。
路榮行看見他的頭髮在甩頭的作用下微飄起,發梢濕結成縷,突然就想起午飯前天陰暴雨時他站在雨里的樣子。
脫離當時的震驚之後,路榮行驀然回過味來,猜想關捷來找自己,除了因為餐館裡氣味不好和沒有朋友之外,是不是還有一點想要尋求安慰和陪伴的意思。
這念頭一生,路榮行下意識就叫了一聲:「關捷。」
關捷已經到了兩米開外,聽見叫聲慢下腳步,但是沒停,回過頭來挑起了半邊眉毛:「嗯?」
路榮行本來想說節哀順變,一想這個他應該聽爛了,就只說:「回家趕緊把換衣服了……過兩天我放假了,給你帶土家燒餅吃。」
關捷不看路,腳上踩得一路上的小水坑裡都是波紋,一環扣一環地往坑邊跌宕。
這些靜默無聲的起伏有點像他的心情,原本挺平靜的,現在被投食給攪起了波瀾,有點欣喜的感覺,關捷笑起來說:「好叻,謝謝老闆。」
路榮行揮了揮手,示意他看路,關捷見狀將頭扭回去漸行漸遠,路榮行目送了一會兒,進學校去找老張了。
這時午休的結束鈴還沒打,校道上人不多,不過路過的都會瞅他兩眼。
老張正在辦公室里大肆議論西方玄學,說什麼二戰時期,歐洲戰場上的士兵被火炮瞬間氣化,戰友以為他們飛灰湮滅了,實際上沒有,這些人的行軍包、水壺和武器,會在每天進軍的時候,和倖存的戰友們一樣,被拿起、喝掉、上膛……
其他老師剛開始問真的假的,路榮行就把門敲響了。
老張看他背著琴,招手讓他進來。
路榮行還沒走到,別的老師就已經議論了起來,問老張這是誰、背的什麼,聽說是琵琶,又說張老師你們班的學生真是多才多藝。
老張被誇得樂呵呵,問自己的學生:「你怎麼把傢伙背過來了,怎麼,要給咱們班同學表演一個嗎?」
路榮行完全沒有這個意思,開門見山地說:「老師,對面的琴室出了點問題,我今天想把琴暫時放在您這兒,可以嗎?」
老張誤以為是藝校要徵用琴室,或者下雨漏水這種情況,沒當回事地說:「可以是可以,就是你放在這兒,丟肯定不會丟,但是我不在的時候,不敢保證一點問題都不會出。」
他越往後說聲音就越小,有點怕別的老師聽見了不高興。
路榮行可以理解,感覺怎麼都比放在教室要好,心懷感激地點了下頭。
老張見狀在辦公桌旁邊鋪了一層廢試卷,示意他將琴放在這兒。
路榮行蹲在地上將琴盒放平,抬起山口將琴軸和弦全拆了,讓琵琶只剩下一塊光禿禿的背板。這樣即使有人好奇地來看,只要不掄起背板來往地上摔,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安置好琴之後,路榮行謝過老張,把手機拿走了,他準備晚飯的時候看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給父母打電話。
關捷跑回小餐館,師傅們已經吃好喝好了,關捷爬上皮卡的車廂,在諸多小板凳里找了一個坐下了。
皮卡很快啟動,轉彎路過城南,開向了北郊的殯儀館。
這邊還沒有火化完,關捷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在一個擺滿成排的藍色塑料椅的休息室坐了一個多小時,然後見到了一盆用棉布包著的四方骨灰盒。
中途他姨父要開車,讓關捷抱著骨灰盒和紙糊的靈位,這兩樣東西在進墓地之前不能落地。
骨灰剛從火化爐里出來,關捷隔著木板和棉布都能感覺到一陣燙人的熱度。
這種比發高燒時還要滾燙的陌生溫度終於烙傷了他的淚腺,離別的感傷不期而至,讓他假裝看著窗外,飆了一陣無聲又洶湧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