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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20:30 作者: 常叄思
這東西本該由關捷的小舅來準備,但他常年在外面打工,姥姥的5個孩子當中,近在身邊的只剩李愛黎,所以就是她在張羅。
關捷對他姥姥的感情比較複雜,鬧時厭、哭時憐,眼下聽說人都起不來了,心裡莫名就堵得慌。
他三下五除二地忙完李愛黎的交代,騎上關敏用不上的自行車去了小舅家。
姥姥住在小舅家廚房後面的閒屋裡,關捷站在門口,就能聞到一股組成複雜的異味。
嘔吐物、排泄物、霉味和老人清洗不掉的體味夾雜在一起,當地管這個叫老人味。
關捷進去的時候,李愛黎正穿著做飯用的罩衣,戴著勞工編織手套和一次性口罩,持著掃帚在掃床邊的草木灰。
姥姥背對門側臥著,整個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團,不停在發出一陣讓人堵心的齁喘。
關捷被她喘得鼻子發酸,走到床邊叫了她一聲,老人充耳不聞,她的意識和現實已經剝離了。
李愛黎掃完嘔吐物,接來一盆水給她擦了身體,接著揮開關捷又來給她穿衣服。然而老人很沉,李愛黎又要穿又要抬,根本把姥姥拉不起來。
關捷連忙伸手說:「媽,我來穿。」
李愛黎的眼淚在眼眶裡滾了兩轉,然後猛地轉開了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嘆了口氣:「不要你來,不乾淨,她又不是沒兒子,去把你舅舅叫過來。」
關捷依稀從她的話里聽出了一些怨懟,心裡也明白她對舅舅舅媽不滿,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轉身出去了。
很快舅舅跑來扶他的老娘,關捷就站在閒屋裡打量。
姥姥的床頭有個老木箱,是她年輕時的嫁妝,現在裝著她的家當,她平時喜歡把小輩給的錢捲成硬邦邦的小卷,包在手帕里外面裹塑膠袋,團起來塞在衣櫃裡。
關捷和舅舅家的表妹都知道這個習慣,以前表妹還小的時候,關捷沒少聽姥姥抱怨,說這賊丫頭片子偷她的錢用。
後來姥姥眼睛花了,是5塊還是100她根本分不清,出去買東西小賣部的人總騙她。
所以每次關捷過來,她就問關捷哪張是幾塊錢,關捷就給她把不同面額的錢分開,塞在不同的衣服口袋裡,告訴她找小票就掏春裝,大錢都在冬裝里。
那些錢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關捷只是突然想到,要是那時候不讓她攢就好了,慫恿她全部用掉,買吃的買穿的,怎麼都好過攢了用不上。
木箱旁邊有個學生桌,應該是表妹淘汰下來的,桌上放著箱方便麵,桌膛里放著個碗,上面搭著根筷子,另一隻掉在下面。
關捷注意到碗沒洗,並且裡面的剩飯已經乾枯發霉了,這個畫面讓他突然覺得異常悲哀。
就一副碗筷,都沒有人給她洗。
關捷將那個碗端出去的時候,李愛黎偷偷看了他一眼,心裡既欣慰,卻又不願意他洗那個碗。
憑什麼該她的兒子來洗,她弟弟一家子,這麼久了都沒人伸一下手,就等著她來收拾,李愛黎偏不,她要看看那碗裡的霉能張到多深。
它長了半厘米厚的一層。
關捷蹲在水池邊,用水管將剩飯衝進了下水道,然後接了碗水,蹲在那兒等它泡發。
他倒騰錢的計劃,就這麼胎死腹中了。
因為為了好好地送姥姥最後一程,李愛黎暫時停了製衣廠的工作,天天在姥姥的床頭和小舅家的水池那兒駐紮,他媽沒有收入,關捷根本沒法開口。
隔天關捷自己揣著錢去報了道,正式拉開了他的初三生涯。
暑假的補課讓他適應了朝六晚十的作息,他上課不太打瞌睡了,就是餓得像胃裡裝了一個黑洞,每到第4節 課肚子咕嚕得後面的包甜都能聽見。
高強度的課程把這個胖姑娘都壓迫得瘦了兩圈,她看起來仍然很胖,但是自己能感覺到那些減掉的體重帶來的輕鬆感。
包甜也老餓,但她不敢吃太飽,買的零食小半被肖健瓜分了,多半留給了前面那倆。
胡新意完全成了她偏心關捷的幌子,偏偏這三個男生的頭腦都很簡單,一致將包甜奉為組裡的人氣女神。
初三的生活不想充實也不行,每天上到晚上10點,大部分偷雞摸狗的人都沒了作妖的精神。
關捷在學校里的時候,既不會想路榮行,也不會想他姥姥,因為老王考一次就罵他一次,問他作文寫得都是什麼垃圾。
英語老師也像是被傳染了,經常喊他談話,問他有什麼不懂的。
主謂賓動形副助,關捷一概都不懂,他連漢語的那些組成都分不太清,英語就更不用說了。
而老師們純粹是覺得,比起班上的其他人來說,這個學生還算有點值得抽打的潛力,他的數理化生放到重點班都不算弱,唯獨這兩個主科,回回都在及格線上試探。
關捷自己也很絕望。
他就是小學生文筆,乾巴巴又沒辭藻,英語也不像路榮行,同樣不太懂各種語,但別人就知道該選哪個,這種天生的語感他羨慕也沒用。
為了少被老師批,關捷只好去求靳滕救命。
靳滕嘴上溫柔地說「沒問題」,手上毫不留情地給他布置了一堆額外的作業。
語文這邊讓關捷先找一本作文書,把其中所有被引用到的名人名言都抄下來,英語這邊把每篇課文都背熟,他周末放假前來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