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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他沒有過日子的智慧,不該把責任想得太簡單,不該相信錢能替他解決問題,也不該把病號獨自放在醫院裡,稍微長心的人大概做不到這樣瀟灑。
要是我媽在這裡就好了,這個念頭壓也壓不住,錢心一面無表qíng的吐了口濁氣,覺得他當下的困境簡直就像報應一樣,他似乎總在顧此失彼。
換位來思考,他也不該對陳西安有所隱瞞。
錢心一生著悶氣,走過去的氣勢像是要砍人,陳西安有所察覺似的轉過頭來,不期然撞上了愛人的視線,下一瞬就被他肅殺的甩開了,陳西安的太陽xué應景的突了兩下,有種搬起凳子砸自己腳的錯覺。
由於他出現得突然,陳西安小受驚嚇之下,一時竟沒能意識到他這個反常的出現時間,不過就他那個臉色來猜,應該是知道得差不多了。
國企的人反應快,不管他為何而來,伸手不打笑臉人是不變的真理,陳西安彎起眉眼,一派溫柔的叫道:「心一。」
懵掉的宋阿姨沒料到笑著的陳西安居然會投訴她,本來無所適從的搓著手,腦筋還在那一長串十分正式的談話里打結,猛不防又聽他叫了聲僱主,轉頭一看,這才終於慌了。
她嘴唇張合幾許,才有些結巴的開了腔:「錢、錢先生,你來了啊。」
錢心一的臭臉擺明了是賞給陳西安的,對上外人還不至於qíng緒外露得那麼明顯,他斂去敵意,剩下些憋不回去的不悅,就勉qiáng的勾了勾唇角,兩手抄在口袋裡幾步靠了過來。
他嗯了一聲,盯著她說:「來了有一會兒了,在走道里坐了坐,然後去了趟食堂,在窗口3轉了轉,接著去了趟小賣部,才回的這裡。」
宋阿姨臉色一變,這是她剛剛去打飯的路線,這個人怎……她脊背里莫名其妙的躥出了一股寒意,電光火石間反應過來,她的消極怠工被識破了。
心虛和羞愧讓她不自然的躲開了錢心一的目光,臉上溫度急劇升高的同時,她聽見了自己僵硬而尷尬的笑聲:「來了怎麼不進來,走道里怪冷的。」
陳西安趁人沒注意,勇氣可嘉的去拉他的手腕,力度里全是順毛的意味,錢心一別著勁把手塞在口袋裡不拿出來,凶神惡煞的瞪了他一眼,「待會再收拾你」的氣場排山倒海。
陳西安捏住他心軟的七寸沒被掀倒,不過識相的坐好了,免得弄巧成拙。
錢心一沒再理他,把焦距對回阿姨身上,他繞過她,把她送完早飯後洗好放在chuáng頭的保溫盒擰開了,小碗底下刻的是「一」,正是他早上留在食堂那個。
至於他早上拿走的「十」,現在正盛著韭菜雞蛋,擺在陳西安的桌上,他看見她去了食堂,所以也不用求證了。
因為心裡有責怪,錢心一笑起來有些冷,他把碗底扣在餐桌上,又指了指陳西安,看在她年紀大的份上,聲音往下壓了些:「宋阿姨,我的意思你肯定明白了,我不想跟你繞圈子,你別看我給錢給的慡快,就以為我是個好人,我跟他不一樣,我脾氣不太好,發起火更斤斤計較。所以咱們能好好談的時候,儘量給對方留點面子,你看行不行?」
他雖然長相不夠威嚴,到底還是當過領導,宋阿姨一個家庭婦女,氣勢和立場上都差他一大截,被他冷臉一照,才猛然意識到他沒有看起來那麼好糊弄。
人性里都有恃qiáng凌弱的傾向,修養和克制不夠,這種傾向就會水漲船高。
宋阿姨這才開始有點害怕,差評對她影響不小,鬧起來肯定是她損失大,而且她本來就站不住理。
不過她的覺悟程度和認知度都不高,她不懂陳西安的病qíng,又見多了病入膏肓都沒錢治病的人群,她知道自己不對,但是比下有餘,她並沒有很過分。
世道似乎也確實如此,她說「行」的語氣,好像還有點不明就裡的茫然和委屈。
錢心一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他眉心皺出一道川,對於自己當初選人的眼光深惡痛絕。
「看來您還沒明白,那咱們只能挑明了說了,」錢心一坐在chuáng沿上,指了指椅子示意她也坐,眼神逐漸凌厲起來。
「我當時請你來的時候,你給我的承諾是可以做飯送過來,就是第一頓飯那種標準,如果他能吃食堂的盒飯,那我根本不用請護工,找鄰chuáng大哥的媳婦順帶捎一份就行了。雖然咱們只是口頭約定,但是大家出來做事都得講規矩,不講那是無賴,騙人也就頭兩次。」
「你要是有難處,咱們可以商量,但是你什麼都不說,然後虧待我的家人,這就是沒有職業道德。我母親也是護工,我知道你們進來工作,都是跟醫院拉過關係的,你就沒想過我去告你一狀,讓整個住院部都知道你的護理水平,就算醫院還准你在這裡工作,一段時間以內,你還接的到活嗎?」
宋阿姨手心的冷汗一下就沁出來了,看向錢心一的眼神也多了哀求,她本來想說我也沒辦法,可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只是開始喃喃自語:「我、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對……對不起,實在不行,我、我就把錢退給你們吧。」
陳西安知道他不會做這種絕人後路的事,就盯著他的後背繼續當安靜的美男子。
錢心一轉過身端起土豆排骨的小鋼碗,笑得特別難看:「先別慌,你有什麼苦衷我就不問了,我就想知道,你送了幾頓食堂的飯,陳西安他都是怎麼吃的?」
宋阿姨瞪圓了雙眼,支支吾吾了半天,說她不知道。她確實不知道,她往常都是送到就離開了病房,回來收拾的時候,飯菜都倒在了一起,她也沒細看。
錢心一端著碗發了會呆,剩下兩人都不太敢說話,他回過神來將碗放回桌上,抬起來搓了搓臉,聲音從指fèng里冒了出來。
「宋阿姨,付過的定金就給你了,是這些天你照顧他的費用。你年紀大了,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尾款我就扣下了,你有難處,我也有,不然也不會找你,你是長輩,我本來不該說這些,但是作為病人家屬,我希望你記住這個白忙活一半時間的教訓,錢是糊弄不來的。」
宋阿姨還是怕他壞了她的名聲,雖然心疼錢,到底是利索的收拾好東西出去了。
她走之後錢心一還背對著他,陳西安怕他生悶氣氣出個好歹來,忍不住伸手來扳他的肩,胸膛貼人後背的哄道:「來吧,我做好準備了。」
他說的自然是挨罵的準備,可他沒想到錢心一順從的擰過身來,手臂一圈將他抱住了。
對方溫熱的嘴唇從他的頸側蹭過,然後那裡傳來細微的呼吸熱氣,陳西安聽見錢心一慢吞吞的說:「我不罵你,咱們聊聊,心平氣和、坦白從寬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短又有點晚
☆、110
他主動服軟,倒是讓陳西安愣了一下,這糖衣pào彈頃刻就迷惑了他的危機意識,叫他忘了世上還有個成語,叫yù抑先揚。
他向來是承認錯誤的一把好手,考慮到錢心一不喜歡聽廢話的作風和脾氣,決定不為自己找任何一個藉口,簡單粗bào的直奔主題:「對不起,我不該瞞你。」
愛和智慧難以共存,越為重視的人,就越容易自我犧牲。
陳西安知道自己不對,在他的比較和取捨中這是最好的解決之道,然而對於錢心一來說,這是一個誅心的善意謊言。
生老病死是世間的大問題,這是他們這個普通、又不太普通的小家裡第一次遭遇,而且誰也不能保證就是最後一次。經一塹長一智,他們都該學著怎麼收拾家長里短。
而且要是沒有這個前提,錢心一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跟陳西安探討誰更擔心誰這種ròu麻的話題。
扭著上身不舒服,大男人抱成一團也不太好看,他索性放開了陳西安,挪了挪屁股和朝向,差不多和他面對面,因為自己說的好好聊,所以準備帶個好頭。
他放緩了表qíng,神色就像每次罵完小趙之後給他解釋那樣耐心:「我大概知道是為什麼,不過我想聽你說,你的想法和顧忌,然後你聽聽,我是怎麼想的,開始嗎?」
一般出去給業主做匯報才會用到這句詢問,表示足夠的尊敬和重視,陳西安陡然嗅到了一種動真格的味道,不由正色起來。
「好,」他低頭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不過,我也不太放心你。」
錢心一眼神動了動,固執稍縱即逝,要是沒有49%,這會已經嗆回去了,然而事實卻證明該病號目光之犀利,連心電圖都要甘拜下風。他頓了一秒,自己站不住理,只能人身攻擊:「你就是個老媽子命!」
「那要看對誰了,」陳西安任勞任怨的背下黑鍋:「我比你靠譜,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
錢心一不屑的打斷道:「腎都虧了你還有個毛的數。」
陳西安再好的脾氣也不能承認這個,瞬間被帶跑:「醫生明明說的是腎臟有……些損傷。」
錢心一就是嘴快,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中傷了別人的男性尊嚴,陳西安的yù蓋彌彰簡直戳中了他的笑點,他不道德的樂起來,撐著下巴恐嚇病人:「這倆概念有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