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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錢心一誒了一聲,短暫的安靜之後,陳西安帶笑的聲音傳來,有點悶悶的:「脖子掐出來了嗎?」
錢心一有點想見他,清了清嗓子:「兩位權威設計師昨天晚上都敲定了,沒脖子了。」
陳西安聽見汽車鳴笛的聲音,沒跟他繼續貧:「既然定了那會該開完了,你是不是在路上?是我就不跟你說了。」
「說說說!」錢心一生怕他啪一聲就掛了:「我打的呢。」
陳西安好笑的說:「那行,說吧,你現在是回公司,還是要翹班來看我?」
錢心一心說都不是,我要去體檢,嘴裡卻說:「我倒是想去參觀呢,你媽說你披著被子在外面曬太陽,現在是花園裡最亮麗的風景。」
「別扯了,這種事qíng只有你幹得出來,」陳西安深入敵後多年,冷靜的勘破謊言,接著無奈的嘆了口氣:「不過我現在也挺亮麗的,兩分鐘之後你上q收個圖。」
錢心一就是瞎聊,聽他一說倒是對習涓打造的防寒造型來了興趣,他把手機提溜在拇、食間晃了幾下,不到兩分鐘黑掉的手機屏被點亮,他解鎖一看,登時服了。
這是張找人拍的全身照,陳西安大概是撿來的,他老娘才敢這麼糟踐他,把他弄得像個犀利哥,軍大衣配了條豹紋圍巾,裹得鼻子都看不見,頭上的毛線帽子垂下兩個碩大的毛球,明顯是個女款。
這還不如裹被子,錢心一被雷得暫時忘了體檢,總算是明白他嗓音異常的原因了,他撥回去瞠目結舌的說:「……你這帽子和圍巾,怪時髦的。」
「想笑就笑吧,」陳西安榮辱不驚的說:「我被人行了半個小時的注目禮了,估計都以為我是精神科的病人。」
錢心一抿緊嘴角,違心的說:「笑你就是笑我,我不笑,這cháo流前線都哪來的?」
陳西安嘆了口氣,內心有點崩潰:「習太太,托……宋阿姨給她帶的,我懷疑她是自己不敢戴,所以乾脆連大衣都裹我身上了。」
錢心一終究是沒憋住,笑起來毫不留qíng,一邊指責他:「小人之心,你媽是怕凍到你。」
從他生病開始就沒見錢心一笑這麼大聲過,這身放dàng不羈的造型能取悅他陳西安覺得也值得,他低聲問道:「知道我為什么小人之心嗎?」
錢心一「啊」了一聲,就聽陳西安笑著拍了個馬屁:「因為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她啊。」
錢心一心頭一蘇,險些把體檢的事交代出去,好在司機來了個急剎車,把他的失言給震了回去。
翟岩說問題不大,不會有事的,錢心一在心裡做空頭建設,等結果出來了,我就告訴他。
陳西安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回話,忍不住叫了他一聲:「怎麼了?感動的說不出話了?」
錢心一回過神,視線已經能看見前方的醫院了,他嗤笑著說:「屁,嚇得師傅差點追尾了,我……我馬上到公司了,掛了,你曬會兒就回,再感冒了我就揍你。」
陳西安笑著答應,沒能心靈感應出他的謊言。
「陳西安!」錢心一說要掛,臨到掐線又搶了一句:「我晚上想喝粥,就你煮的那些雜七雜八的豆子粥。」
「嗯,」陳西安跟挑食狂人確認了一下雜糧的種類:「不要紅棗不要百合多加花生米?還有嗎?」
錢心一想起癌症的幾條原因,生活不規律,飲食不健康,吶吶的小聲說:「什麼要求都沒有,你看著辦吧,真掛了。」
那邊陳西安舉著手機縱容的笑起來,以為他是在遷就自己,這邊的錢心一從出租上下來,從日頭正盛的陽光下走進了醫院雨篷的陰影里,進了另一所醫院。
醫院的大廳總是人滿為患,他在喧囂里站了幾秒,一瞬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什麼科什麼病,他完全沒有頭緒,林林總總的紅色led分類先晃花了他的眼。
幾個從掛號長隊裡跑出來的人從他身邊繞過,錢心一吸了口最近已經很熟悉的消毒水氣味,轉身去了諮詢台。諮詢台的護士年輕貌美,但也不是花架子,他說了詳細的症狀,護士小姐建議他先掛心內科。
錢心一排了半個小時的隊,圖快掛了專家號,又上4樓到心內科門口等了半小時,他的名字才從診室里傳了出來,他收放了兩下手指,告訴自己沒事,然後起身踏進了病房,心跳陡然就快了起來,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醫生見慣生死,練就了一副鎮定如常的神色,錢心一老老實實的回答問題,症狀、家族史、工作狀態、日常習慣,見醫生聽什麼都淡定,這才跟著平常心起來。
等醫生不再問話,低頭給他開了一堆檢查的條子,邊教訓他:「你們這些年輕人,讓你們少熬夜少抽菸不聽勸,現在知道怕了吧。你的症狀還不太明顯,但錯不了是心絞痛,我初步懷疑是隱匿性冠心病,也有可能是動脈粥樣硬化,具體的qíng況要檢查了才知道。」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你這才第一次心絞痛,無論是什麼程度都不會太嚴重,先去檢查吧,完了把單子拿回來我看看。」
心電圖、超聲心動圖、核素心肌灌注顯像,一個半小時之後錢心一回到診室,醫生告訴他,他走了狗屎運,差一腳就踩在了冠心病的邊緣,長期的作息不規律,冠狀動脈粥樣硬化的狹窄率為49%。
說不定再熬幾天,他可能就是冠心病患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錢心一:謝天謝地,flag解除。
平安夜快樂~
☆、107
不過他也沒什麼好慶幸的,一枝花的年紀,就有了個接近老弱病殘的身體。
正因為難以做到,所以醫囑聽起來總有些危言聳聽的味道,錢心一去拿藥時的表qíng像扛了個炸藥包在身上,心裡終於覺到了悔意。
合理飲食可以,適量運動也行,戒菸也沒問題,就是這個作息規律,他說了不算。
朝九晚五和建築設計就是兩個世界,他既怕死,但也……不想辭職。
這瞬間錢心一才陡然意識到,這個外表光鮮亮麗、內里加班成癮的職業已經滲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不只是一個謀生的飯碗,而是他這三十年來唯一擁有的技能,至於到沒到技術的程度,需要別人來評判。
世上多數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他常常也痛恨這個行業,加班是其次,主要是必須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為業主的喜好、為施工的限制、為亂七八糟的利益關係,但儘管如此,他偶爾還是能從中獲得一些微妙的成就感。
紀伯倫說,一個人的意義不在於他的成就,而在於他所企求成就的東西,這點成就感大概就是錢心一的企求。
這世上有一些角落,沒人比他更加了如指掌。
有追求是好事,但這個好事現在危險到了他的健康,就像混凝土的鋼筋生了鏽一樣,是重大的安全問題。
錢心一提著一堆擴張心血管和降血脂的膠囊藥片,沿著馬路慢吞吞的走了半里,天邊的夕陽被灰厚的雲層遮遮擋擋,一如他糾結萬分的內心。
離開設計崗,他根本想不起來他還能幹什麼。但是留在崗位上,他要怎麼應付那些工作時間內根本畫不完的圖紙?
陳西安要是知道了,會勸他走還是留呢?
捨棄一個心血都像割ròu一樣艱難的陳西安,大概……是可以理解他的。不過不管他理不理解,49%的事,還是等他從醫院出來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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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涓明早就得走,臨走前分外珍惜跟陳西安相處的時間,乾脆也不去等等小炒窗口了,下午托宋阿姨送的飯。
她直接從家裡來,帶的東西都是滿足條件的清淡,習涓一邊勸陳西安多吃點,一邊對她表示了感謝。
「大姐,我明早就走了,我們西安就拜託你多費心,別的你也不用你管,他想吃什麼你幫忙做就可以了。」
陳西安面色如常的喝了口骨頭湯,宋阿姨不太敢看他,便不好意思的對著習涓笑道:「您說的哪裡話啊,這都是應該的。」
習涓把柜子里另一個貼著標記的保溫盒取出來給她:「還是該謝謝你,今天我在這裡,你就先回家吧。」
宋阿姨誒了一聲,接過保溫盒走了,病chuáng前只剩下他們母子,習涓心裡其實有很多話想交代,愧疚、心疼和不舍,然而到了嘴邊又覺得煽qíng彆扭,最後只是默默無言的洗出一盒車厘子來擱在了桌上:「吃嗎?」
陳西安還沒說話,錢心一忽然從門口冒了出來:「吃啊。」
陳西安往嘴裡送了顆水果:「今天怎麼這麼早?」
錢心一臉上划過一抹心虛,邊卸包邊反駁道:「都快六點了,早什麼啊,餓死我了,我的粥呢?」
消毒水蓋不住粥香味,他這是明知故問,不過陳西安不知道他瞞了事qíng,還以為他是真餓了,剛準備扭轉身體去給他拿碗,習涓就急急忙忙的把他壓了回去:「我來我來。」
於是陳西安只能說:「沒有菜,只有白糖和水煮蛋,你肯定吃不慣,去食堂打個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