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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還不就是你們畫那別墅唄,哦現在應該叫賓至美術館,這大老闆想幫大家提升提升逼格,請了一個堆退休官員和企業家去參加第一展,開業大酬賓嘛,你們GMP的大佬們肯定也收到了,去不去?陶冶qíng操~」
別墅已經和他們無關了,陳西安把請柬從他側兜塞進去:「謝謝,我們沒什麼興趣。」
楊江顯然就是想拉人下水,免得自己在藝術里寂寞如雪:「建築和美術是不分家的,你怎麼一點追求都沒有。」
陳西安淡定的說:「是啊,我怎麼這麼沒追求。」
錢心一選完阿姨心累,一屁股坐在chuáng上往後一倒,壓在了他的腿上,半路截話:「什麼追求?」
陳西安:「藝術。」
錢心一:「這個啊,不追不追。」
楊江:……
楊江呆了會兒就走了,錢心一不知道請柬的事,可這事註定和他過不去,8點多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很久沒響起過的電話,小趙。
電話接通的時候錢心一就聽見他沒頭沒腦的說:「不是B1級的,媽的……連B3都算不上吧……別墅竣工了,師父,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當時的建築設計總說明還是他寫的,所以錢心一聽得懂,趙東文說的東西是保溫材料。
☆、103
趙東文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麼要犯抽的去點那根煙。
別墅可以說是他職業生涯里第一個正經項目,加上錢心一的冤屈,他對這個樓感qíng複雜,每次來檢查都跟找茬一樣,糾結了半年多,總算是得到了解脫。
監督站的人已經跟著陳瑞河走了,他還想再看一眼,就沿著環形的道路繞了一圈,綠化都還是光禿禿的樹幹,擋不住qiáng勢的北風,吹得煙氣直往鼻子裡鑽,他被嗆得受不了,就隨手把煙扔進了路旁堆滿建築垃圾的空地,鏽鋼斷鋁爛鋼筋,水泥硬塊和土方。
冬季五點就黑的天色里,燈火都是明亮的光芒,他走出三四米,忽然在水泥地上看見了自己搖曳不停的影子,穩定的燈光是不會造成這種qíng況的,趙東文茫然了兩秒,很快聞到了一種海綿燒糊的味道。
他一回頭,就見他剛扔掉菸頭的地方,起了一團盆口大小的火苗,趙東文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將它踩滅,然後他蹲下來一看,發現起火物是一塊廢棄的保溫板。
一個連明火都算不上的菸頭,竟然點燃了B1級難燃的保溫板----
那瞬間他脊背一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主樓,它矗立在夜色里,翹起的角脊和屋檐猶如一張黑乎乎的大嘴,像是要撲將過來將他吞掉一樣。
他不敢想像要是有人蓄意縱火,或是以後內部電路老化起火,正好起燃點在這種材料附近,那這裡外相連的6棟樓,會不會淪為一場火海。
趙東文慌不擇路的跑進會議室,發現裡頭已經空無一人,他查了手機,發現陳毅為給他留了言,讓他逛完了自己打車去九州國際飯店。
他打電話陳毅為沒接,追過去飯局已經開始了,他的領導坐在業主旁邊,而那裡已經沒了空位,趙東文幾次想找他說這個發現,可是陳毅為被敬來敬去,忙的甚至有點煩他,趙東文越想越後怕,忍不住把錢心一的電話找出來了好幾次。
席間觥籌交錯,他實在如鯁在喉,乾脆一橫心去了衛生間,撥通了師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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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東文進步了不少,起碼在說明問題的時候廢話少了幾斤,不用他多講,錢心一很快就明白了事qíng的來龍去脈。
他辭職的時候,別墅項目的保溫板問題就已經出現了,赫劍雲親自選了老姚施工隊,斷了總包和管理公司的財路,他們要撈錢,就只剩下保溫板這條蚊子腿了。
體量雖然不大,但找個小工廠出廉價材料,再花錢到大工廠買個標籤和檢測報告,貼上去靠ròu眼誰都分不清正品和山寨。
這種仿造手段在工程上十分常見,大到面材小到螺絲釘,只要是能用的就有人敢用,這些人的心裡裝的不是萬一,而是僥倖。
不過膽子肥到這個地步,錢心一算是又漲了見識,水貨也就算了,還自動降了兩個級。
不保溫多裝幾個中央空調,這都是小事,大事是人赫總格調高,把室內土了吧唧的防火牆不知道幹掉了多少,防火隔斷他也不要,美術館裡畫紙、絹布和木板多,一起火簡直得燒得停不下來。
這事早就和他沒關係了,而且出了問題也追究不到設計院,供貨商的假報告、沒驗出來的消防局,他們才是責任方,但就像趙東文覺得害怕一樣,錢心一到底也會擔心那個萬一,他經歷過火災,知道那是怎樣的人間地獄,要是能避免,他不會吝嗇那幾句意見。
「小趙,這涉及到安全問題,必須經過你的公司,陳毅為到高遠都一定要知道,他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你打電話來問我不合適,要是我懶得理你,你就白打了。不過打都打了,我給你幾個建議,你自己看著辦,行吧?」
陳西安本來在削蘋果,聽見一些GAD的關鍵詞,動作登時慢了下來,錢心一單手朝他擺了擺手,接著說:「保溫板肯定有問題,但你用菸頭點燃的那塊不算數,它是廢棄物,風吹日曬的裡面成分有變化也可能,你明天去趟工地,問陳瑞河拿一塊備料板,摳掉鋁箔用打火機點給他看。」
「燃不燃都拍照記錄,然後問管理公司要施工數據,讓他給GAD發明確的文字記錄,保溫板的檢測報告重提一遍,施工期板外側的保護層厚度給個數據。然後你需要回個帶公章的聯繫函,照片貼進去,規範里對保溫板和防護層的要求全抄下來給各單位發一遍,要求他們按規範施工,最後用黑體加粗qiáng調一條,保溫板只有檢測報告,沒做過現場試驗。」
趙東文在電話那邊狂記,一邊心虛的問道:「那都糊上牆了,才發會不會……」
錢心一嘲笑道:「會什麼,馬後pào?」
趙東文笑了兩聲,不敢說是,錢心一覺得自己差不多該掛了:「該發就發,你怕什麼!到時候總包反過來咬你一口,說你當時簽字同意它是B1級了,你就知道馬後pào有時候也是個褒義詞了。」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掉扔在了chuáng上,忍了忍沒忍住:「槽,一群鑽進錢眼裡的傻逼!」
陳西安聽力理解滿分,基本明白了問題的癥結,他把蘋果對切成兩半,一半往錢心一嘴裡塞,一邊好笑道:「都不管事了還能氣到你,看來赫劍雲找的隊伍還是挺厲害的。」
錢心一啃下一塊放在嘴裡嚼,翹起右手的食指搖來搖去:「錯,最厲害的還是赫劍雲,這麼爛的隊伍他能一下找到三,還敢放心大膽的用,你說他不怕出問題嗎?」
陳西安揪住他動來動去的手指,溫柔的將它壓了回去,一語中的:「不是,應該你覺得是問題的問題,在他看來不值一提。」
錢心一愣了一下,接著聳了聳肩:「也對。」
病房裡新來了一個病人,他今天沒單人chuáng的福分,只能跟陳西安擠一張。他啃完蘋果去洗臉刷牙,回來發現陳西安躺在正中沒給他讓位子,便把熱毛巾糊在了人臉上:「往右邊挪25cm。」
陳西安任他在臉色亂搓:「不挪。」
錢心一按著毛巾往下,讓他的眼睛露出來,發現他在笑,便挑起半邊眉毛質問道:「那我睡哪?」
陳西安抬起下巴方便他擦脖子:「你回家睡,不想跑出去定個賓館也行,這chuáng太小了,你明天還要上班,我自己沒問題。」
錢心一聽了不高興,鑑於他是個病人不跟他計較,蠻力上手推:「不行,我困的都聽不見你在說什麼了。」
陳西安哭笑不得的被他推出一截,見他把毛巾往椅背上一甩,跟著就爬了上來,只能又往後退了一點。
其實沒覺得擠,錢心一沾住枕頭就迷了,很快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陳西安枕著這種節奏,跟著也睡了過去。
宋阿姨很守時,說八點就八點。她是個小個子婦女,花白的頭髮梳成一個髮髻,看著就很精明的那種大媽,錢心一跟她打過招呼,還從食堂給她帶了一份早飯,順便又重申了一遍要求,中晚飯,清淡營養少鹽。
阿姨答應得很慡快,他還是有點不放心,不過終究是提上公文包走了。
公司是錢心一的另一個戰場,以往笑嘻嘻同他道早安的前台姑娘這次低著頭,假裝沒看見他進門了一樣,眼角的餘光卻一直追逐著他,視線尷尬而彆扭。
錢心一本來準備了一個八顆牙的微笑,打完卡一瞬間臉上只有煩躁,他越往裡走,遇見的表qíng就越精彩紛呈,有的埋頭走開,有的面露牴觸,不過也有的淡定的和他打招呼。
F組的反應跟走道里差不多,像在跟愛滋病打招呼一樣,李工更是連頭都沒抬,不知道是針對他的性取向,還是他的展示區。
錢心一沉著臉打開主機和顯示屏,對這種陌生詭異的氛圍十分不慡,他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鄙視成這狗樣,不過就像陳西安說的,不管是他還是同事,都是習慣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