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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錢心一看見了他眼神的細微變化,心裡不禁一陣悲涼:「高遠,我們這麼多年工作的qíng分,你好歹給我留一丁點。以前有很多比GAD環境優越的公司,我賴在這裡不走,是因為我願意;現在我要走,不是因為赫劍雲的壓力,是我不願意留在這裡了。」
「我願意的時候可以像個傻逼一樣拼死拼活的幫你幹活,不願意的時候,也能把你公司的名聲弄的像臭水溝,你信不信?」
要做好很難,但是要壞事分分鐘都可以,這是個高空上走鋼絲的行業,絲毫馬虎不得,高遠被他逼的想罵人,又聽他說道:「赫劍雲等著我2天後離職,他喜歡誠實的合作夥伴,你別挑戰他的胸襟了。我先回辦公室交接,你考慮好了,就打我的內線。」
☆、68
結構圖是陳西安親自檢查的,他比錢心一還清楚,那一對被拉斷的梁高確定是1000。
礙於陳毅為也在辦公室,他把趙東文帶到了樓梯間。
這是趙東文第一次看見他抽菸,或許是心qíng的原因,他覺得這前輩看起來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他們關係好,導致他面對陳西安也非常難為qíng:「前輩,我師父人呢?他還來公司嗎?」
錢心一的御用菸灰缸還在第二坎台階的角落裡,他犯愁的時候不願意回辦公室,總喜歡蹲在這裡嘆氣。
陳西安也想嘆氣,如果沒有這件事,他對趙東文還是喜歡的。
他很年輕,朝氣蓬勃,沒經生活打磨過的面貌,毛毛躁躁的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誰都把他當孩子看。
可是沒有人能永遠擁有被包容的特權。
趙東文不太敢看他,一對上視線他就會移開目光,這是典型的心虛表現,陳西安把剩了大半截的煙扔進缸里,自缸底冒起幾縷淺白色的煙:「小趙,結構圖打包錯了的事,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他要是不知道,大家在討論組裡下載的就全是錯版了,這件事qíng無從抵賴,趙東文看著地面,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嗓音悶得低沉嘶啞。
「既然知道是錯的,對的版本又是現成的,為什麼不重發一次?大錯小錯你分不清嗎?」
陳西安的表qíng和語氣都還很正常,但趙東文神經質的意會到了譴責,他咽了口唾沫,有種百口莫辯的錯覺。
他要怎麼說他發過,只是怕挨罵偷偷的刪掉了----要是沒有今天早上辭職信,他本來是積蓄好了坦白的勇氣,等師父來質問他,就告訴他事實,挨打挨罵他都做好了準備,只可惜他的斷腕之心下得太遲了!
要是他把昨天打給高遠的電話轉向了錢心一,讓他知道正確的圖紙成功發送過,錢心一在當場的處境絕不會是昨天的局面,哪怕是總包的郵件被張航刪掉了,還有陳瑞河的郵箱可以查證。
然而出於各種目的,沒有任何人肯告訴他,他們發過梁高1000的圖紙。
事qíng的發展遠遠超乎趙東文的預想,他用了半天的時間來逃避,一整夜的失眠來下定決心,然而天一亮,錢心一的辭職信就躺進了郵箱裡,他遲到的坦白成了一道諷刺的馬後pào,除了傷人別無他效,還不如不說。
趙東文現在滿腦子引咎辭職,引他的咎,師父辭職。
他悔的腸子長霉,可要是時間能倒退,他還是縮頭烏龜,他經歷的太少,自亂了陣腳,他總以為這個失誤的下場就是坐牢,但其實沒有這麼嚴重。
事故已經造成,受害人需要想要的只能是賠償,如果讓他去坐牢能治好受害人的傷勢,家屬會拼命讓他罪有應得,事實是毫無益處。治療需要錢,恢復需要錢,出院以後再也回不到事故前的身體狀態更需要錢,公道不能當飯吃,別人需要的,只能是錢。
沒有人會期望從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身上拿到巨額賠償,所以咬住不放的對象一定是公司。利益共同體的責任無法孤立,一榮俱損,至於公司會怎麼處罰發錯人,那是他們內部的事qíng。
趙東文不懂,高遠也沒有跟他說,他的電話只是加劇了他的六神無主。
結局擺在面前,昨天的會議里一定發生過巨大的爭執,胖哥是知qíng人之一,但是趙東文還沒有時間來向他打聽,他腦子裡一團亂麻,只想先見到錢心一,然後……他還沒有想好。
他只能說:「對不起。」
話裡帶著哭腔,他眼眶通紅髮燙,繃緊的面部表qíng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
陳西安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對他有qíng緒,但他的心畢竟偏向錢心一,他離開這裡是他樂於見到的結局,不過方式變成驅逐,他沒有辦法不心疼。
錢心一看著像個沒事人,不過心裡肯定被砸了個大坑,回填起來或許需要個一年半載,GAD是他工作上的家,他兢兢業業完,被掃地出了門。
「這話不要對我說,」陳西安皺了下眉,怒氣一放即收,不過趙東文低著頭,什麼都沒發現:「心一在高總的辦公室,一會兒就出來了,不管是他找你還是你找他,你好好想想你準備跟他說什麼,不要語無倫次的,他會生氣的。」
趙東文運氣好,畢業了有人肯帶他,以往他總是遇到個問題就跑去問,依賴性太qiáng,自己不動腦子,結果問題也是一知半解,心裡大概清楚,卻表達不出來,說話嗯呃嗯呃的,錢心一為此沒少罵他。
他一堆事qíng要忙,時間還要làng費在他的糊塗上,他煩的火氣直躥,不過自己收的徒弟,罵完了還是要管,先教他理問題,然後找答案。
清晰的表達是很可貴的技能,所以錢心一在GAD第一次見到陳西安就認可了他,一個人辦事有沒有邏輯,介入到工作里一經溝通就能看出來。
聽到他還在公司,趙東文莫名鬆了口氣,前輩的建議是對的,不過他現在根本無法思考,一想到他馬上又要讓錢心一生氣,趙東文登時更無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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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西安回到辦公室,照例泡了杯茶,想起他和錢心一的關係,陳毅為餘光瞥他,沒在他臉上看見憤怒或是不平,倒是有點意外,他猶豫了半天還是蹬了一腳地毯,把椅子推向了斜後方。
他滑到走道上,對上聽見動靜看過來的陳西安的眼睛,微笑了一下:「陳工,錢所今天會來公司嗎?」
陳西安還不知道他已經把他和錢心一的關係透露給了高遠,此刻他的老寶寶正在辦公室接受高遠複雜的遷怒,他回了個笑,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問道:「來啊,還在職為什麼不來?」
陳毅為愣了一下,陳西安的城府比錢心一深得多,陳毅為怕他誤會,笑著解釋起來:「哦,我早上沒看見他,還以為他今天出去開會了。」
陳西安喝了口茶,很隨意的說:「陳總真是幽默,辭職信都交了,還出去開什麼會啊。」
陳毅為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不過又捋不出來,他臉皮也不薄,被戳穿了也不覺得尷尬,仍舊笑得無懈可擊:「真是錢所要辭職?我還以為他郵箱被盜了呢,怎麼回事啊?」
就算陳毅為不是項目交接人,別墅的事故也瞞不住,一傳十十傳百,本市建築行業的小圈子大概都會聽到風聲。
陳西安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敵人和朋友心裡的標杆不同,就像王一峰打死都不會信錢心一會犯這種錯誤,而陳毅為一直以壓過錢心一為己任。
「別墅一個採光頂的梁被拉斷了,昨天開會糾責,施工隊說我們設計值給小了,確實有點小,我們呢,說他們把鋼結構形式搭錯了,直梁做成了折線梁,半天爭下來兩敗俱傷,施工隊被開了,心一也辭職了。」
陳毅為雖然名利心重了些,但道德底線還是有的,聞言他立刻追問道:「有人員傷亡嗎?」
目前的消息是一個急需腦顱修復手術,一個脊椎斷了,神經能不能修復還要看手術,大面積挫傷都不用提了,命都還在,可人身傷害無法挽回了。
陳毅為惋惜了一會,腦子不受控制的運轉起來。
施工隊是被開,而錢心一是辭職,這個落差就充滿了矛盾。陳毅為了解他的性格,典型的過剛易折,真是他自己的問題,他辭職的口氣絕對不會這麼qiáng硬。
而高遠的心思他更加透析,小蠻腰還在設計階段,新的戰略性合同又啟動在即,辭退的事qíng他絕口沒提了,這幾天還總是念叨著要去哪裡借一隊人馬來幫手,這種人手不濟的時候,他怎麼可能趕走錢心一。
這個處罰看起來很有點問題,不過對於他卻是有利的,錢心一一走,陳西安一副與世無爭的低調態度,一所負責人最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這是他從來到GAD就想達成的目標,壓過錢心一的風頭,成為這裡最有實力的設計師,實現的猝不及防,以至於他都有點不太相信,他帶著一點茫然的關心,說:「他還好嗎?高總不會讓他走的。」
「挺好的,吃得多睡得著,」陳西安的笑容里有點隱秘的怒氣:「他鐵了心要走,那點工資福利大不了不要了,反正今年才開頭,也沒多少,當然,該得的還是要拿走的。」
「……」,陳毅為心想,什麼叫「那點」,他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