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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錢心一看著他說:「你還有什麼沒確認的,直接問我就行,陳工後期沒介入這個項目。」
張航的坑沒挖到位,暗自吸了口氣,儘量不讓自己的語氣那麼生硬:「好,沒了。」
錢心一看向主位叫了聲陳總,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陳瑞河面色凝重,覺得這局勢已經走到了死角,陳西安打了包票,對他的結論信誓旦旦,GAD的老闆親自坐鎮在這裡,他想幫施工隊也不能做的太明顯,於是他只能說:「老姚,咱設計院已經表了態,是你不按圖施工導致的事故,你也該有所表示,承不承認一句話,別他媽瞎扯!」
這老姚平時蔫不拉幾的到處裝老實的受害人,但其實做了多年工程又沒破產的傢伙,全是用精油炸出來的老油條。
之前溝通問題的時候,他東拉西扯的功力就表露的十分深厚了,他拿A問題來問錢心一,說著說著就變成了BCD,到最後ABCD明明全沒弄明白,他不求甚解的說懂懂懂,一轉頭去陳瑞河那裡告狀,說設計院不搭理他們土老帽。
陳瑞河不許他瞎扯,但是他不瞎扯能怎麼辦?他當然不會承認,但是他也不能出計算報告,首先是他的隊伍里沒有這個能力,其次是他不敢出,他做了這麼多年房子,他有經驗,他憑直覺,他們木匠世代相傳,從來沒聽說過需要計算。
「不承認,我沒法承認!」
老姚語氣qiáng烈的說:「是設計院的梁先就給小了,錢心一你說是不是,你們自己給的600,剛剛你們這位包工,還有咱們總包和顧問家的計算也都算了說梁小了,現在換了個人就成了我們的問題,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麼,你們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呢,怎麼能這樣啊?」
他們平時對設計院畢恭畢敬,這下連錢心一都叫了,可見已經急的有點語無倫次了,從陳西安的角度來看,他是心裡沒底,要靠音量來增加聲勢。
話是陳西安說的,錢心一無辜躺槍,對方越急他就越淡定,他指了指旁邊那位:「問他,他叫陳西安。」
老姚一哽,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但現在也不是和氣生財的時候,就把pào火轉向了正確的方位,倒是沒敢再叫名字了:「陳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管他們算過一千遍還是一萬遍,有多確定出的1000高,但給的是600,那背後的一切都不用解釋了,只會越描越黑。
陳西安很坦然的承認了這個錯誤:「我們給的確實是梁高600,這點我沒什麼可辯解的,我們錢所也沒找過藉口,大家都看在眼裡。」
「第二個問題,為什麼他們用600的梁高算不過,而我用600的梁又算過了,這其實不矛盾。總包、顧問和我們包工的計算模型,是以整個採光頂都完成以後的荷載算的,而我的模型,是根據事故發生的時候,現場的完成度來添加的荷載。在有風荷載作用的qíng況下,我們都是忽略自重的,影響結果最大的因素,就是他們的是封閉體系,而我的不是。」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把採光頂看做是一個塑膠袋,他們用的是全新的,我用的是上面破了幾個dòng的,在風中拉起來,手指會感受到拉力,相當於我們的承重梁。他們的塑膠袋會鼓起來,我的也會,但風會從dòng里穿過去,在座應該沒有人會覺得破dòng的袋子帶來的拉力更大吧?」
陳西安環視了一周,發現大多數人還是贊同他的,他笑了笑,說:「當然,這個比方只是方便大家理解,不太嚴肅,不過我的計算是沒有問題的,有算法有規範有公式,歡迎查證,有疑問的,我們可以找專家論證。」
施工隊被他的塑膠袋給繞懵了,老姚臉色難看,只能抓住最後那根救命稻糙,反覆重複:「這個我們不懂,只能隨你忽悠了,不過你們的梁就是給小了,你們別想推卸責任。」
這種「我不懂我不聽我也不管,反正錯的就是你」即視感把錢心一酸慡得直想笑。
施工隊是不打算聊了,陳瑞河只能出來打圓場,他說:「陳工,你說的很有道理,舉的例子也很容易懂,但這東西畢竟只有你一個人算過,你說是這樣我就相信你,但別人沒我這麼信任你,這怎麼也得得讓第二個人驗證一下吧。」
陳西安點頭說:「可以,陳總可以請信得過的懂行的朋友來驗證。」
會前放下話說沒有結果不散會,陳瑞河一時想不到合適的人選,只能麻煩顧問把他們公司的計算請了過來,先拖延拖延再說。
赫劍雲來的比顧問的計算快,他來的時候會議室里一堆低著頭偷偷玩手機的,設計院和外牆總包的問題bào露之後,剩下的幾家單位都成了打醬油的,被迫在裡面看年度設施撕逼大戲,等人的時間裡無聊的不知道怎麼好,只能玩手機。
赫劍雲一來就雷霆肅清了大部分的閒雜人等,他必須快刀斬亂麻,而且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帶著陳瑞河出去了一趟,將下午會議的經過整個聽了一遍,從細枝末節里推敲出陳西安和這次事故基本無關,只是作為支援前來救急的,他心裡十分失望,覺得自己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對這件事的後續也沒那麼關心了。
顧問家的計算過了大半個小時才趕過來,又算了接近40分鐘,證明陳西安的計算是合理的。
老姚說他們聯合起來欺負他們外行人,赫劍雲覺得他那個模樣真是土透了,他面無表qíng的說:「瑞河,你辦事真的沒什麼效率,癥結一清二楚,施工隊能力不行,設計院計算有問題,處理掉不就行了,還要我跑一趟。」
陳瑞河有口難言,心想我什麼時候讓你跑來了,而且我敢隨便處理嗎?
赫劍雲抱著胳膊去看高遠:「這樣吧,施工隊是我找的,但我沒想到他們能把我的樓蓋成這樣,我是不敢把接下來的部分繼續交給他們施工了,我決定解除合同,另找一家單位。不過怪我識人不明,他們應付的傷亡賠償由我來出。」
老姚失聲叫了聲赫總,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不過你們設計院的人,我不敢隨便處罰,高總,你看著辦吧?能給傷者和我的項目一個交代就行。」
高遠為難的舔著嘴唇,一時間無法做出決定,他能處罰誰?
趙東文?從他的地位和自己的關係上來說都不合適,這麼一隻連設計師的門檻都沒摸到的小蝦米,能交代給誰?要是他真的大義滅親把侄子推出來,赫劍雲只會覺得他找了個代價最低的來糊弄他,很容易弄巧成拙。
包宇鵬也不行,他的分量也不夠,而且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陳西安更不行,小蠻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這是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留住的人,不過幸好他也跟這件事沒關係。
那就沒有別人可選了……高遠心裡愧疚難當,但他還把錢心一當著自己人,心想他受點委屈,自己多補償他一點,他會理解自己的。
不知道為什麼,高遠開口的時候嗓子澀的厲害,他不敢看錢心一,只是笑著對赫劍雲說:「赫總您話說的太嚴重了,這是我們設計院失職,確實該給傷者和您一個交代。這樣吧,心一是負責人,他督查監管不力,我撤掉他所長的職位,換一個負責人給您,這個項目的設計款扣除一半,相應的賠償也由我來出,您看行嗎?」
錢心一眼神細細的一顫,覺得無法置信的同時,一陣寒意從心底竄了起來。
陳西安擔心的看向他,發現他的臉上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要不是這個處處作對的小設計師,陳西安怎麼能全身而退,赫劍雲從張航那裡得知他們兩人關係非同一般的好,他心想你們既然這麼要好,那就把他的罪一起背了吧。
「我直接開掉了自己很中意的施工隊,說實話,老姚還算是我一個親戚,我算是很誠懇的想解決問題了。我不缺錢,所以設計款項竣工以後我會按應得的結算給你,我更看重公平公正,高總只把鑄成大錯的設計師降個職,過陣子還能提上去,於qíng於理,這處罰都有點說不過去吧?」
「這……」高遠去看錢心一,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筆記本,表qíng平靜的好像事不關己,赫劍雲盯著他在等答案,高遠一咬牙,說:「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心一還有幾個項目正在跟進,等他的項目跟完了,我就……我就讓他走。」
委屈到盡頭的感覺是什麼,大概是關我屁事吧,錢心一異常平靜的離開了會議室。
陳西安勾著他的肩膀,把他往車的方向帶,錢心一盯著地上的影子,有種喘不上氣的壓抑感,他逆反性的猛喘了兩口氣,想破除那種快被壓死的感覺,誰知眼前一陣發黑,渾身都是冷的,只有鼻腔一陣發熱,感覺有東西掉了出來。
他才吸了一下,就見陳西安一臉驚訝的罵了句媽的,猛的用袖子捂住他鼻子,將他下巴抬了上去。
高遠和赫劍雲客套完,追上正在試圖止鼻血的錢心一二人,沒來得及道歉先擔心了起來:「怎麼了這是?怎麼流這麼多鼻血?走走走,去醫院?」
錢心一下巴上都染著紅,鼻孔被陳西安的袖口捂著,眼睛必須瞪白了才能看見高遠,他含糊不清的問道:「你今天為什麼要來工地?因為小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