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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他笑了一下:「有一點我覺得挺有意思,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9月28日到11月11日之間,一個半月的時間裡,鋼件從鏽的看不出來到完全鏽爛了,連Q235A級都達不到吧。」

    話音剛落,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石材中標單位的項目經理。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什麼以後找地方補吧,給我寫到現在orz

    ☆、44

    陳西安其實不願意這麼刻薄,讓人難堪的面紅耳赤,可是要想保住GAD的聲譽,他就只能咄咄逼人。

    錢心一就願意違背良心說謊嗎,他也不願意,人善被人欺,面對利益的時候尤為如此。

    雖說他們把自己摘乾淨的手段並不光明,但是背地裡該賠償的款項,高遠都沒有說不賠,他只是在堅持一個無垢的名聲,而這個大錯在先的單位經理,他……不,是他的公司辦事的水平實在太糟糕了。

    偷工減料在項目上是默認的事,只要不太過分,能保證工程的基本安全,甲方到監理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誰掙錢都不容易。另外,在設計環節中,也控制性的將建築材料的用量刻意擴大,確保施工單位在深化中一定有利潤可得,避免他們剋扣的太狠。

    在這種兼容性的政策下,牆上的鋼件能在一個月內鏽穿,這已經不是沒有良心,而是喪心病狂了。

    幾十雙眼睛盯著這邊,裡頭的含義各不相同,石材中標的項目經理嘴唇囁嚅了好幾次,終於是沒敢反駁。牆上的鋼件成百上千,但凡他否認半個字,馬上就有人上去鋸下一截來送去檢驗,他的老臉已經撕破了,沒有餘地夠檢驗結果來再撕一次了。

    王一峰從一堆文件夾中扒出這個單位提供的鋼件供貨單,對應事故的L50*4號角鋼的材質,白字黑字加紅印章,寫的是Q235B級熱浸鍍鋅鋼材。他向陳西安丟了個眼神,示意他到此為止,給他一個台階,看他願不願意下。

    陳西安很隱蔽的朝他頷了下首,假裝湊過去和錢心一討論公事,其實是講小話:「別把臉垮成這樣,大家雖然在這裡爭,但心裡肯定都不好受,你別老盯著別人看。」

    錢心一心裡沉甸甸的:「我知道,我不是在……算了,散會了再說吧,先把這事掀過去。」

    他沒有在瞪誰,只是在走神,從這些耳熟能詳的爭辯忽然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職業來,他明明是一個設計師,卻坐在板房裡跟施工隊爭論角鋼的腐蝕問題。

    其實這些年來,他幹的大都是和設計不搭邊的事。

    這個城市裡林立的樓體中,有些是他一個線條一個線條拼湊出來的,他進入其中能輕而易舉的找到衛生間和逃生樓梯,然而那些線條都不屬於他,是別人給出的構想藍圖,他照著臨摹的,他說趙東文只是個畫圖員,其實他也是。

    康納博士那種人才叫建築設計師,他說這個位置需要一個線條,這個線條就是美的,投資商置喙都沒用。

    更多更多的時候,他在開會、按照業主的喜好修改他的設計、跑現場,然後慶幸這個爛攤子終於竣工了。

    他自己做過的每一個項目,他都當它是個包袱,錢心一忽然有些發憷,他想:原來這麼多年我都在原地踏步。

    在紊亂的施工次序和近乎苛刻的成本壓制下,他的思維和靈感早就鏽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陳西安,心裡止不住的難過起來:你呢,陳西安,你還是一個設計師嗎?

    陳西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應了一聲,安慰道:「不煩,問題我來答,你再坐會兒,不久咱就回家。」

    他坐回去,臉上露出些許歉意,看向石材的中標單位代表人說:「抱歉胡經理,我這個判斷不嚴謹,我的領導剛剛已經罵過我了,建築上A級鋼不常用,貴方作為經驗豐富的施工隊,想必是不會冒這個險的,或許是降雨量增加、空氣酸化的原因加速了鋼件的鏽蝕,具體的原因還要等檢查之後才能確定,您說呢?」

    想必個鬼,還要檢查?胡經理只感受到了來自於他隱晦的惡意,笑的很勉qiáng:「那是當然。」

    陳西安接著看向王一峰:「王總的看法呢?」

    錢心一這個搭檔可真是要不得,王一峰心裡咂舌,讓他給別人個台階下,他就鋪的堪堪能下只腳,還能顯得特別大度,這人太聰明了。

    他看了眼走神走的魂不附體的錢心一,忍不住替這個心大的兄弟操碎了心,他堵一個月的煙錢,這小子肯定沒有防備過陳西安,找時間他還得敲打敲打他。

    「這種技術問題你們達成一致就行了,我的看法不重要,我現在不關心原因,我要結果。」

    王一峰站起來,雙手撐在桌沿上,環視了一周嚴肅的說:「各位,今天差不多要過完了,我給了你們大半天的時間為自己爭取,現在心裡應該也有數了,下班之前我要這個事qíng有個定論。」

    「家屬的qíng緒必須儘快安撫,鬧大了我們我們全都完蛋,我希望大家都誠實一點,不要逼我找專家來論證,責任單我們的法務已經擬好了,現在每人一份看仔細了,沒問題簽,簽完了給錢,給完錢散會。」

    最終協商結果是,施工單位賠付65%,監理賠付20%,甲方賠付10%,顧問賠付5%,設計院和其他專業一樣,成了與會的見證單位。

    等王一峰想起敲打錢心一的事,那人和他的搭檔已經跑的沒影了,他還要去醫院慰問家屬,便決定下次叫他來家裡吃飯的時候再說。

    任務圓滿完成,可錢心一看起來並不高興,陳西安拐上匝道:「心裡不好受?去醫院看看?」

    「還好,」錢心一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好吧。」

    為了矯正陳西安怕風的問題,開車的時候錢心一都會把車窗開一半,這種程度的風震最大,時速達到100的時候,室外的微風在車裡的感覺和八級差不多。

    這是一種細緻而無聲的關懷,簡直不像是一個月不洗被套的錢心一幹得出來的事,陳西安領他的qíng,並且很喜歡這種照顧,作為回報,他也知道他有心事,從開會那會兒的yù言又止時就開始了。

    陳西安打開導航,說:「開會的時候你說『你不是在』什麼?」

    對著他錢心一還是很放鬆的:「那個啊,我準備跟你說我不是在瞪他,我是在走神。」

    「走什麼神,說來聽聽,男朋友看能不能給你排憂解難。」

    錢心一笑著「嘁」了他一聲,卻沒心qíng開玩笑,他嘆了口氣,說:「我在想,我幹了這麼多年,好像除了扯皮什麼都沒學會,一根角鋼都能把我拉來開一天的會,我根本就不能算個設計,我是個什麼呢?」

    陳西安是可以理解他的,他們都是投資人的CAD,他們的靈感太貴了,他們的話語權太輕微了,他們起初身不由己,到後來隨波逐流,說是設計師的悲哀太酸了,行qíng如此,歷史也是如此。

    「你是錢心一,是個了解施工的設計師,」陳西安看著車道,伸出右手胡亂摸到了他的臉,用指腹在他臉上摩尼,笑道:「可能你目前確實只是披著它的稱號,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設計師,可以隨心所yù的掌控所有的線條,設計出令人驚艷的作品。」

    錢心一被他高的戳穿青天的高帽子逗笑了:「扯吧你就,我怎麼肯能這麼牛逼,我計算一竅不通。」

    「男朋友覺得你牛逼就行了,計算我懂,你可以來問我,我不懂的可以學,我覺得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得離開GAD,去更大的地方看看,只有看的多了,眼界和思路才會開闊。」

    第二個勸他離開的人,錢心一愣了下,抓住了他的手:「GAD不好,你為什麼要來?」

    陳西安依照導航將車開進城市輔道,說:「不,GAD很好,因為我在這裡遇到了你。當時我來這裡,是因為在敢爬上女兒牆的我去不了GMP,去哪裡都沒差。可是現在不一樣了,GAD的平台確實有些小,看來對你也是一樣。」

    「GAD適合有經驗的畫圖員,不適合設計師,」陳西安斬釘截鐵的說。

    錢心一心神一震,縱使心裡偏袒GAD,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是事實,雞窩裡飛不出鳳凰來。

    他其實從沒認真想過要離開GAD,無論是從人qíng和熟悉度上,他那點不切實際的設計師的夢,還不足以讓他產生變動的決心。

    錢心一盯著鞋面說:「我還沒考慮過下家。」

    陳西安知道他重qíng義,聞言也不再勸:「沒關係,慢慢來,我也沒考慮好。這樣吧,誰先有方案了提出來碰一碰,爭取一直當著搭檔。」

    錢心一應了聲,總算是高興了些。

    到了醫院兩人碰見了王一峰,趁著錢心一去廁所的空隙,陳西安問他要了卡號。

    王一峰:「幹嘛你小子,想賄賂你王哥?」

    陳西安笑著說:「賄賂你就是一頓飯的事。」

    王一峰疑惑道:「那你要我卡號!」

    陳西安遲疑了一下:「檢查的事qíng謝謝王哥幫忙遮掩,我心裡過意不去,個人想做點補償。設計院不方便出面,錢我打給你,你夾在哪個款項里給病人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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