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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錢心一還是有點心虛的,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他,又鄙視了一下自己不該有遲疑,朝他走了過去。
陳西安拿起那袋子肯德基,示意他坐在座位上,自己坐在他旁邊,開始掏東西:「來不及吃飯了,隨便墊點,一會兒再吃。」
錢心一接過漢堡,笑著說:「感覺像是你在請我看電影。」
陳西安拆著包裝紙,笑著qiáng調:「是你請我,禮尚往來我請你吃飯。」
「是是是,我請你,」錢心一心知他那點潛台詞,無語的附和了一下,靠在椅背上啃漢堡:「結構怎麼樣了,C院那邊說了什麼?」
陳西安看他把沾著沙拉的生菜挑出來要扔,就說:「菜不吃給我,結構暫時沒什麼問題,什麼都是假設的,也就這樣了。」
錢心一干不出這種事來,就又把菜塞了回去,他其實是不喜歡稀糊糊的沙拉:「吃你的吧,暫時就這樣也很牛逼了,結構一哥都沒挑出刺來。」
陳西安好笑道:「也要有刺可挑才行,目前就幾根主要是杆件,數據也不準確。」
錢心一努力的咽著味道奇怪的沙拉,因為誇獎發自內心,所以也沒走心,隨口就來:「謙虛也沒用,你本來就挺厲害。」
陳西安心裡嘆了口氣,心想跨過了這個坎,我才配得上你這句話。
就算是兩個男人一起看電影,其實也根本沒人看,如今不比從前,看電影的人多如牛毛,而且單身男性的比例也越來越高。兩人驗票進了播放大廳的走道,錢心一才想起來爆米花這件事,回頭問陳西安吃不吃,那邊笑了半天又說不吃,被他翻了個白眼,推進了5號廳。
這是個倒敘方式的電影,開場的一瞬間,就是男1在夢裡的回憶,很有張力的一個場景,他抱著一具屍體,在野糙橫生的叢林,側身看著鏡頭,眼神里戲感滿滿,鋒利如刀,憤怒之後有種壓人心魄的悲傷。
故事的qíng節普通,男1是個退伍的特種兵,在市井裡討生活,有一天他的上司找到他,說有一個報仇的機會給他,男主猶豫掙扎之後,重新踏上了刀頭舐血的路。
講到一半,前因後果就能推出來了,錢心一縮在座位里,心裡有點遺憾之外的感受。
兄弟間的感qíng就是如此,兩肋插刀、義不容辭,既感人也真實,而當這種qíng誼再上升一點,達到形影不離、無微不至的程度,基本也和同性戀就差一個概念。
陳西安可以是他的兄弟,但這和對象並不矛盾。
他轉頭去看黑暗裡的陳西安,電話卻在這一刻忽然響了起來。
他摳下靜音抬起來一看,發現來電人是王一峰,影廳里聲效巨大,說也挺難聽清,所以他就沒接。不料王一峰立刻又撥了過來,錢心一接通了聽筒,還沒餵就聽那邊又急又小聲的說:「錢兒,工地上出事了。」
錢心一心裡一跳,說了句「等一下」,借過著從座位里擠出去,走到影廳外的走道上說:「出了什麼事?」
王一峰不知道躲在哪裡打電話,聲音壓的挺低:「操!高空墜了段角鋼下來,把人屁/眼都捅穿了。」
錢心一聽出他在哪了,醫院,他眉頭皺起來,說:「什麼時候的事?」
王一峰又罵了句媽的,說:「一個半小時之前,受傷的人還在手術室fèng合,電話剛兜兜轉轉的打到我這裡來。」
多高的角鋼掉下來能用戳穿人體的衝力呢,起碼得是30層以上。
錢心一火氣直冒:「角鋼為什麼會從高空墜落下來?」
「不是人拋的,今兒上面都沒上人,標準層都快完工了,最可能的qíng況是從女兒牆外邊那個平台吊頂上墜下去的,具體是哪一片兒哪一根還不清楚,但是我叫人上去查,結果查出個不小的問題。」
「說!」那邊停了一下,錢心一心裡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很生氣的催了一聲。
「我叫人拍了照現場照,一會兒發給你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了,」王一峰猶豫了一會兒,說:「錢兒,估計馬上開始推卸責任了,提前該做的準備,你宜早不宜遲,哥哥只能跟你說這麼多了,我去一趟手術室,先掛了。」
錢心一他用力握了握手機,點進qq消息,王一峰發的圖片旋轉著下載,然後一瞬間彈開,於是他看見了一張……滿目蒼夷的吊頂牆。
說是滿目蒼夷一點不過分,預埋的鋼板鏽出的鐵水順著吊掛的角鋼流了有20多公分長,鋼件的焊接不用高清都看得出全是點焊,焊的也亂七八糟,螺栓上墊片不全螺杆歪斜,簡直不知道是怎麼擰上的。
這還是沒有掛外牆材料的鋼架,就這施工質量,一沒自重二沒風壓,光鏽都能鏽斷的感覺,難以想像以後掛上了東西,會墜落成一個什麼樣。
可就是這種垃圾施工,他在綠帽子出差的時候,負責檢查的陳西安一個字都沒跟他提過!!!
錢心一心裡壓了塊石頭似的,心慌的感覺越來越重,他又氣又心寒,簡直快要炸了,他轉過身使勁的捶了下影廳的牆壁,疼的一瞬間冷靜了一些,拿起手機給陳西安打了個電話。
「陳西安,你出來。」
聽他的聲音就知道有事發生,拉開門之後,他看見錢心一的表qíng和那天他質問自己是不是來者不拒的時候如出一轍。
首先砸過來的是手機,陳西安不解的低頭一看,圖片映入眼帘的瞬間,他眼神劇烈的晃了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盡失。
錢心一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那天根本沒上去看,否則他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心跳劇烈到心口隱隱發起痛來,這一刻對陳西安失望透頂,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隻言片語來,腦子裡亂的斷了片兒。他盯著陳西安,不實際的希望他哪怕能狡辯一句也好。
可是陳西安看著地面,不肯看他,他說:「對不起,這事和你沒關係。」
然後他轉身就要走。
錢心一被刺激的急火一怒,衝上去揚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冷笑道:「怎麼會和我有關係?檢查單上籤的是你的名字----」
那個耳光扇的特別響,「啪」的一聲,像一道驚雷炸進了心裡,陳西安倒是沒覺得很疼,只是有種完蛋的錯覺,不管是他的事業,還是他的愛qíng。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登了一晚上沒登上來,服氣的去睡了
☆、38
錢心一的肝都被氣疼了。
其實手掌才開始發疼他就後悔了,他再生氣,在公眾場合抽一個成年男人的耳光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但是陳西安接下來說了句話,立刻把他的愧疚炸成了渣,恨不得在另一邊補個好事成雙。
陳西安表現的很冷峻,心裡的慌亂一點不露痕跡,他說:「我現在去醫院看看,你不要出面,也不要管,如果電影看不下去,就先回家去,車我開走了,你打個的。」
說完他飛快的摸了摸錢心一的臉,又說了句對不起,轉身趕路似的跑了。他從來做事都是不急不緩,這麼急迫的模樣還是第一次,想必心裡非常難受。
錢心一拖著裂fèng還沒完全癒合的腿,邊罵邊追,跑出電影院的檢票口沒追上人,膝蓋開始隱隱發疼,他又想起座位上還有兩人的外套,火冒三丈的回去取了,走在過道里實在氣不過,把陳西安的外套扔在地上踩了好幾腳,才撿起來回家去了。
他暫時確實不適合露面,雖然該誰負責的皮球到時候一定會踢到他這裡來。他要做的是按兵不動,不到矛頭對準設計院的環節,就假裝沒聽見。
和他沒關係完全是句失去理智的笑話,負責人哪怕是完全沒接觸過項目,都不可能獨善其身,遇到急於脫身的其他單位,作為負責人,不接觸項目也是錯,誰叫你不管的?
不過,GAD在這個事故中的責任其實並不大,在圖紙報審成功、移交給甲方和顧問之後,他們的工作基本就完成了9成,剩下的就是一些配合。
在施工環節里,真正起監督作用的人是監理,他們住在工地上,監督工程的一切進度和細節。
綠地的監理顯然失職的厲害,但是顧問也不太盡職,他們是甲方聘請的外牆的可實施性和成本方面的專業人士,對於項目的合理竣工有著不高不低的監督權限,然而他們也沒發現。
不過,必須為此付出最大責任的還是中標的施工單位,他們不合格的用材和施工技術是導致事故發生的直接原因。
而對於設計院來說,在外立面方案確定之後,如果沒有不可實施的設計項目,他們基本也就和外牆脫開了。現場的監督雖然是合同里的一個環節,但是行業內都默認不踐行這個環節,因為很多的項目都在外地。
錢心一生氣的原因是陳西安的工作態度,哪怕施工單位按圖施工,該他看的就不能少看一眼。
而陳西安自我唾棄的原因也是如此,就像從事餐飲的人員必須持有健康證一樣,作為一個設計師,他不能抗拒建築的任何一個角落。
「監理和顧問都沒發現」這種說法安慰不了他,他確實一直在逃避女兒牆和風dòng試驗,這個事故只是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