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2023-09-30 00:18:15 作者: 常叄思
    陳西安心裡泛暖,站起來撐在工位欄板上看他,目光和聲音都溫柔:「我想和你在一起工作,以後都是。」

    錢心一被他看的心肝一顫,立刻就要轉眼,為了掩飾他捂住眼睛,一副王尼瑪淚奔的樣子:「寡人做不到啊!」

    陳西安笑的肩膀輕抖,聲音卻特別正經:「心一,如果我遇到跨不過去的坎了,你在背後推我一把,好嗎?」

    錢心一愣了下,慢慢把手移開了,露出一雙眼睛和半張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聲好。他明知道不該答應,卻沒能管住那張嘴,他異想天開的找了個藉口,心想:他要是真得了個普立茲獎呢?

    陳西安心裡一沉,驀然感受到了承諾的重量,他看著一桌之隔儼然掉入賊窩的人,心想:完了我想親他。

    陳毅為嘩一下推門進來,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你倆幹嘛呢?」

    ----

    錢心一中秋回了趟老家,他姥姥還剩兩口熱氣,到了彌留之際。

    團圓節見白本來不是好事,但他舅舅家所有人包括他媽等一系列經常接觸老人的,雖然不孝,但都希望她斷了氣算了,人老不死謂之賊,折騰的大家受不了了。

    他母親比他提前一天到,把積塵壓土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還是沒法住人,屋頂的瓦條都爛光了,只能在鎮上的賓館定了兩間房,她和她的小兒子一間,錢心一一間。

    彭十香的小兒子叫劉易陽,才5歲,怯生生的像個小姑娘,她不該也不想帶他回來,但是她的新丈夫出差了。她自知理虧,生怕錢心一不高興,儘量讓小兒子呆在賓館。

    錢心一其實無所謂,不過她母親弄巧成拙,過於小心翼翼的把關係弄的更疏離了。

    彭十香忙著在chuáng頭盡孝,顧不上劉易陽,有次錢心一中途回賓館換衣服,發現小孩開著房門杵在門口,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蚊吶似的叫了聲大哥,就盯著鞋面不說話了。

    錢心一問他開著房門幹嘛,他說餓了,錢心一愣了下,朝他招招手,留了個手掌給他牽:「拿上門卡,過來。」

    陳西安來電話的時候,錢心一正縮著腿坐在麻辣燙攤子前面,給他的小弟弟往碗裡撥豆棍,小孩第一次吃這種鄉下串棍一鍋煮的麻辣燙,新奇加餓的拘謹都忘了了,辣的鼻頭冒汗,吐著舌頭扇風,問他辣不辣,他又說不辣。

    錢心一回頭要了杯米酒,接起電話,那邊問他:「在幹嘛?」

    店主端來米酒,錢心一指了指劉易陽:「帶孩子,吃麻辣燙,你呢?」

    陳西安:「誰家的孩子,我在家看動物世界。」

    錢心一又給劉易陽拿了串筍:「我媽那邊小弟弟,真羨慕你們這些能在家看動物世界的人。」

    陳西安笑了笑:「你小弟弟怎麼到你老家去了?你們明天吃團圓飯嗎?」

    「他爸出差了,」錢心一想我們明天估計要吃白飯,不過沒告訴他:「吃,你怎麼過?」

    陳西安:「楊江不來吃飯的話,就隨便弄兩個菜。」

    錢心一在忙著剔串沒走心:「你不回家看看父母嗎?」

    陳西安:「我父母不在家。」

    錢心一:「那在哪?」

    陳西安:「基地上。」

    錢心一來了興趣:「什麼基地,核武器?人造衛星?」

    陳西安笑起來:「你腦dòng真大,飛彈。」

    錢心一羨慕的說:「難怪你能建小三居的模型呢,搞了半天是科學世家,不過你爸媽研究飛彈的,你怎麼學起了建築?」

    陳西安:「干一行恨一行吧,看起來光鮮的職業都很辛苦。」

    不過他父母常年在基地上,逢年不一定,但過節肯定是獨自,錢心一想起他那個戶型不小卻空dàngdàng的家,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不像同qíng,似乎是一點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點了碗花飯讓劉易陽不要只吃串,然後舉著手機跟陳西安東拉西扯,從什麼時候回去聊到十一去哪裡,再從這裡那裡的氣溫聊到楊江的西藏之行,等回過神來,居然就打了四十多分鐘。

    錢心一掛機的時候看見那個通話時間很是愣了一下,放之前他簡直沒法想像,他會跟一個人聊這種沒營養的話題還聊老半天,所以可能重要的不是營養,而是聊天的人。

    他的小弟弟吃完了坐在條凳上,斯文的喝著米酒,一直盯著他看,見他看過來忽然來了句:「大哥,是你的女朋友嗎?」

    錢心一說半天口乾舌燥的要了碗綠豆湯在喝,聞言直接嗆進了鼻子裡,又酸又咳的緩了老半天,老淚差點折騰出來,他臉色有點紅,可能是咳出來的,也可能是燥出來的。

    他去捏孩子軟嫩的面頰:「再瞎說我就把你賣到這裡給老闆串豆棍。」

    他指尖上一點力道都沒有,劉易陽卻被嚇了一跳,癟著嘴不敢說話了,惴惴不安的模樣像個受驚的小兔子,錢心一覺得好玩,不忍心把他關在賓館裡,結了帳牽兒子一樣把他牽回了村里。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希望大家都身體健康~

    ☆、33

    村旁的馬路坑坑窪窪,積了水,愈發像一塊塊補丁。

    這裡本來該是水泥路面,但因為這一任村支書私吞了部分款項,導致路面只鋪了石子,車來人往,石子磨損下陷,泥土便浮了上來。

    他離開這裡的時候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依舊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窮,所以的特別慢,麻木承受的鄉里,和以權謀私的小地方官。其實知識不一定能改變命運,但見識可以。

    劉易陽沒見過這種陣仗,發臭的枯河和星羅棋布的生活垃圾,東張西望沒兩腳踩進了小水窪,怕錢心一生氣,愣是一聲沒吭。

    錢心一其實注意到了,但也沒說什麼,琢磨著他待會得去跟他的小侄女玩泥巴,弄雙拖鞋先拖著算了,反正天氣還不太涼。走到村口的時候,一個老頭晃上了馬路,兩人抬頭一相望,登時都愣住了。

    還是那老頭先張嘴,眯著發昏的老眼,背著手有些訕訕的笑道:「是滿意吧,回來了?」

    鄉下講究賤名好養活,錢心一的小名就是滿意,連他媽都不叫了,只有他父輩的老鄉才記得。

    錢心一瞬間有種歲月荒唐的感覺,這人是他年少時的噩夢,逼得他們舉家遷離,誰料經年再見,橫行八鄉的村支書已經老態龍鍾,甚至還用這種惴惴的神態跟他說話,這實在有些可笑,偏偏卻是現實。

    錢心一心qíng複雜,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qíng,就冷淡的回道:「張書記,是我。」

    他很多年沒回來了,村里謠言不知從何而起,越傳越離譜,在傳說中他儼然成了個百萬富翁,鍵盤一敲十幾萬唾手而來,在小地方已經成了個得罪不起的人物。

    張航的爸張元山前些年被人告下來了,沒了權利傍身一下就夾起尾巴來做人,以免人報復,而且他真的老了,年輕時做過的壞事織成夜裡的噩夢,人和脾氣都朽的飛快。

    幾個月前才聽過他兒子酸溜溜的抱怨,錢心一是真出息了,是他們項目設計單位的總工了。他對總工的概念就是很大很大的包工頭,連他兒子的工錢都歸他管,他越想越驚心動魄,怕錢心一回來找他算帳。

    如今他見了錢心一,這人早已經不是記憶里驚慌失措的少年,臉盤瘦了眼神也沉澱了,牽著他手裡那個白白淨淨的城裡孩子,渾身有股和鄉下人涇渭分明的東西。

    張元山忍不住有點慌,擺著手乾笑:「不是什麼書記了,你要是不嫌棄,就跟以前一樣叫我……大伯吧。」

    這個大伯曾經叫混混打斷了他爸的腿,教唆他兒子把自己逼退了學,他好意思說,錢心一卻沒好意思聽。他本來以為自己再見他會衝上去給他一拳,然而實際上卻沒有,他只是看見他曾經的恐懼在他面前碎成了渣,心裡甚至有些難以置信,他心想:我當年怎麼會覺得他可怕呢?

    生活的壓力磨平了過去的稜角,等時過境遷,人也成了一個全新的自己。無數孩子的童年夢想是成為科學家藝術家,可十年二十年後,他們只是柴米油鹽中掙扎的普通人。

    錢心一也一樣,如今張元山對他來說,還不如高遠給他的負面qíng緒大,報復他沒有意義,因為他已經不堪一擊。真把他推個屁墩兒骨折了,張航還得來要死要活,純粹是自找麻煩,他站了會兒,沒接話轉身就走了。

    他看著這些人堵心,但無論把他們怎麼樣,過去依然是定局,最可怕的是他竟然還沒想把他們怎麼樣,這種複雜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簡直有些不孝,他一邊走一邊想:以後還是別回來了。

    劉易陽被他牽著,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個鬍子花白的老大爺跟著追了幾步,臉上的表qíng非常奇怪。

    道旁白樺上的枯葉旋著落了下來,一葉知秋,涼風瑟瑟,冬天也不遠了。

    他姥姥如眾子女所願的閉上了眼睛,因為葬禮的事qíng,錢心一拖了兩天才回到C市,他走的時候只帶著一個旅行包,回來的時候卻多了一個箱子和一個孩子。

    彭十香要待到守完靈,劉易陽沒人管,被她央求著讓錢心一帶上了,錢心一一直到上大巴還在拒絕,他忙起來腳不沾地,劉易陽估計只能喝西北風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