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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7:43 作者: 公子優
在整個一月,柏昌意收到了十封信。庭霜幾乎保持著每兩天就寫一封信的頻率,跟柏昌意講些瑣事。
他去擠奶,擠了半天才發現那是只公羊,而且,他擠的也不是能出奶的地方……之後他洗了半個小時手。
他去登山,遇到暴風雪,和同伴被困在山上一夜,大家圍在一塊巨石後,強撐著精神講話,等待希望。
清晨,暴風雪停了,他們看見聲勢浩大的鹿群從巨石的另一側經過,鹿群如山脈,鹿角如山巔巨木的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和靜止的雪山融為一體。
收到這封講暴風雪的信後,柏昌意雖然知道庭霜早已平安下山,可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把人訓了一頓。
接那個電話時庭霜正在從奧地利穿越阿爾卑斯山脈去義大利,公路兩側雪山高聳,雲在山腰,他老老實實聽完訓,打開車窗,讓柏昌意跟他一起聽窗外呼嘯的風聲。
「柏昌意,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一個人開車穿越阿爾卑斯山脈?」他在風中大聲問。
「是。」柏昌意有點無奈地說,「ting,但那時候我沒想過,有人會為我的安全擔心。」
庭霜連忙說:「我絕對不做危險的事了。」
柏昌意說:「做之前先想想我。」
庭霜關上車窗,放慢車速,低低「嗯」了一聲。
二月的第一封信,郵戳來自佛羅倫斯。
柏昌意在早晨出門的時候從信箱裡拿到信,到辦公室才拆開看——寶貝兒,我在一個咖啡大師班裡學習拉花設計,晚上我在咖啡館裡彈吉他,和人聊天。
我住的地方就在這個咖啡館的樓上。我隔壁住了一個研究藝術史的學生,她帶我去看了聖若翰洗禮堂門上的浮雕,比較isano和ghiberti的作品有什麼不同。
她自己也畫畫,想雇我給她做一天人體模特,我拒絕了。
我覺得我身材沒你好。
我去看了很多美術館和博物館,但那些藝術品我都不太記得住,我記住的反而是在佛羅倫斯的街頭,一個滿身顏料的老太太在石頭做的地面上畫畫,畫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的一個局部。
我早上從那裡路過,她在畫,傍晚我去河邊跑步再經過那裡,她還在畫,好像快畫完了。
等我跑步回來,地面只有洗刷後的水跡,人群散了,以後可能沒人知道這塊人人都能用腳踩的地方也有維納斯誕生過。
那天晚上我在咖啡館唱了《開車去北方》,雖然沒人聽得懂我在唱什麼,但我把歌詞裡的「光陰不可平」改成了「光陰亦可平」。
我周末想去一趟羅馬。
庭果然下一張明信片就是從羅馬寄來的了。
庭霜知道他看過的這些東西柏昌意都看過,但他還是想再跟柏昌意講一遍。
三月底,希臘。
經過一個月,庭霜對於這裡的魚市已經有了了解,他在三月的信里畫了各種魚類和蚌類。
他還花了兩周去愛琴海觀察海龜。
他的頭髮長回了出發前的長度,皮膚被海風和陽光浸成了蜜色。
他準備返程回德國的那天,附近的海岸邊正好擱淺了一頭鯨。他為了去看那頭鯨,耽擱了行程。他的計劃本來是開兩天車,周日到家,然後第二天周一,他正好跟柏昌意一起去上這個學期的robotik第一節課。
但是為了看那頭鯨,他可能面臨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那個問題——
第一節課就缺席。
他想改飛機,偏偏沒有合適的航班,只能開車趕回去。
周日上午柏昌意給他電話,問他到哪裡了,他說快到了。下午柏昌意沒等到人,又打了個電話,問他怎麼還沒到家,他說就快到了。
到了晚上,還是沒見到人,柏昌意沉著聲音問他到底到哪裡了。
他看了一眼導航地圖,說:「寶貝兒,你先別生氣。我真的快到家了。」
柏昌意說:「你先告訴我,你在哪。」
庭霜只好如實說:「我到匈牙利境內了。」
柏昌意:「……」
庭霜:「親愛的……我們可以明早學校見。」
柏昌意:「你打算連續開一整夜車?」
「我今天白天在車上睡了好幾個小時,不會困的。」庭霜小聲轉移話題,「你不知道近距離見到一頭鯨有多震撼……後來我看著他們把它送回海里了。」
柏昌意一口氣上不來,想說你以後再也別想這麼一個人跑出去,但到底還是把這話壓了下來,只說:「你給我開慢點。」
庭霜在黑夜中開車,偶爾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再繼續開。
直到朝陽從他的身後追上他。
他在八點十分的時候把車停到了學校門口,下車便朝s17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走廊上一片寂靜,他看一眼手錶,剛過8:15。
他連忙推門進去。
剛進教室的柏昌意掃了一眼教室里的學生,發現庭霜不在,下一秒,教室門忽然被推開,撞到了他。
柏昌意回過頭。
一瞥之間,只見推門的男孩風塵僕僕,眼神清亮,卻一點疲色也沒有。
兩人的目光只交匯了一秒,庭霜去找座位,柏昌意走向講台,兩人擦肩的時候,牽了一下手,只是轉瞬,沒讓任何人察覺,就鬆開了。
庭霜坐下來,從口袋裡拿出柏昌意給他的那支鋼筆,開始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