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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7:43 作者: 公子優
他邊說邊觀察柏昌意的表情:「你不會真有什麼可抱怨的吧?我多好啊!」
「我知道。」柏昌意說,「所以我不得不經常想你。這句話你可以當作抱怨來聽。」
庭霜嘴角彎起來:「嗯……那我也要抱怨。」
柏昌意也笑:「儘管說。」
要抱怨柏昌意實在很難,庭霜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他用特別勾人的聲音說:「你留給我的鋼筆,太,細,了。」
第二天,保潔阿姨在打掃浴室的時候發現浴缸旁邊落了一支看起來挺貴的鋼筆,還濕乎乎的。她趕緊擦乾淨拿去交給家裡的保姆,保姆又拿去給祝敖,說是在庭霜臥室旁邊的那個浴室里撿到的。
吃晚飯的時候祝敖把鋼筆給庭霜:「你的?」
庭霜花了一秒回憶他前一晚把這支筆扔哪兒了,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噢對,我昨晚泡澡的時候在想算法來著,不拿筆記一下我怕忘了。」
祝敖點點頭,轉頭教育祝文嘉:「學學你哥。」
自從庭審後祝文嘉就一副自暴自棄的狀態,庭霜也沒有管。這種事得靠自己。祝文嘉能給他下載個軟體找對象,但他沒法給祝文嘉下載個軟體找媽。
他甚至不想知道翁韻宜的判決結果。
宣判當天律師給他打電話,還沒等律師說判決結果,他就先說:「您說我聽了這結果,是會高興呢,還是難受呢?」
律師想了想,說:「不好說。」
庭霜一笑,說:「我想也是。不管是個什麼結果吧,站在我這個位置都是高興也不合適,難受也不合適。」
律師頓了一下,說:「那您還聽判決結果不聽?」
「不聽了。」庭霜半開玩笑似的說,「冗餘信息占內存。」
他確實感覺到這些東西在慢慢地跟他脫離關係。
他像躺在海底逐漸上升的人,只要等待最後一層覆在他體表的水膜脫離他的身體、斷裂成水珠落向海面,他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回到陽光下。
他每天非常規律地早起,陪祝敖吃早飯,然後去公司上班,努力做好那些他至今也沒能喜歡上的工作,傍晚回家,仍舊是陪祝敖吃飯、散步。
他有時候還一個人去母校操場跑步,跑完步去校門外吃餛飩。
應該是某一個周六,自他和柏昌意一起去吃餛飩後一個多月的光景,他自己一個人再次去餛飩店。
正好是中午飯點,店裡人多。排在庭霜前面的是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店老闆一見他,就親熱地招呼道:「也是高三補課的吧?」
「對,就高三的星期六還在這兒。」男生笑著點頭,然後催促道,「老闆快點哈,我吃完還想去會兒踢球。」
「放心,這份就是你的。」店老闆說著還給那男生多下了兩個餛飩,「高三辛苦,多吃點。」
輪到庭霜的時候,店老闆稍作打量,少了方才的熟稔,多了幾分客氣:「先生您吃什麼?」
先生?
庭霜微愣,可也只一瞬。
大概人做過的事都會在身上留下痕跡,今後應該再也不會有人誤認為他是個高中生了。
他看了一眼前面那個男生,笑說:「跟他一樣。」
店小人多,吃的時候他也不講究,就和其他高中生拼在一桌,他聽著他們說月考成績、討論高考改革、吐槽做不完的作業。
「我太難了。」有個學生搞笑地模仿電影裡的台詞,「只有高三這樣,還是人生都這樣?」
「當然只有高三這樣。」庭霜邊吃邊搭腔。
店老闆也鼓勵說:「對,考完就好了。」
庭霜笑眯眯地補充說:「因為以後的人生只會更難啦。」
剛一說完他就被心系考生的店老闆趕到店外擺在路邊的空桌上,一個人在蕭瑟的秋風裡吃完了剩下的餛飩。
他也經常在午休的時候一個人跑到roborun總部大樓的樓頂上去。
那裡很像lr所的樓頂,同樣沒有其他人,同樣可以看到很遠的風景。
他在上面吃過午飯,睡過午覺,養過不怕凍的仙人掌,思考過一些有意義或沒意義的問題,也偶爾靠在圍欄上打電話把柏昌意叫醒,看著很高很高的天,說professor我有個東西不會,你給我講講。
柏昌意看一眼鍾,說tg,現在才五點半,德國開始用冬令時了,我們的時差從六小時變成七小時了。
庭霜說,professor,我的professor。
柏昌意只好縱容說,好吧你哪裡不會?
庭霜還喜歡躺在院子裡那棵柏樹下。
被柏樹遮住的天空斗轉星移,好像每一次他躺下去再起來的時候,都有舊的星子落下,又有新的星子升起。
他身邊的落葉積得越來越厚,然後乾枯、被踩碎、被清走,院子裡的植物都換了樣貌,除了那棵柏樹。
冬天了。
獵戶座升上頂空,東南方,天狼星亮得像夜歸人的指路燈。
祝敖康復得還不錯,大部分時候都不用再坐輪椅,在專人的指導和努力練習下,他緩慢而艱難地習慣了拄著拐杖走路,就像他緩慢而艱難地習慣了他師德堪憂的兒媳。
十二月的時候,祝敖重返roborun總部,庭霜陪同。
同一天下午,庭霜遞交了結束實習的申請書。
那天傍晚,祝敖第一次帶庭霜一起站上roborun大樓的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