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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17:43 作者: 公子優
柏昌意就笑:「實際情況是,每到一個地方,有一半時間在打工。」
庭霜來了興趣:「哎你都打過什麼工啊?」
「保護海龜,陪老人說話,幫人修屋子刷牆,給藝術生當模特……」柏昌意加完油了,「好了,準備走。」
「當模特?」庭霜上車,極有興味地追問,「不穿衣服的那種嗎?」
「開車。」柏昌意目視前方,面無表情。
「噢噢……開車開車。」庭霜偷瞄柏昌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翹。
西南的色彩一點點被晚風吹散。
車一路向北,穿越群山與河流,經過城市和田野,開入深寂的星空。
聚散的小鎮落在道路兩側,燈火點綴著丘陵與平原,教堂頂上金色的風向標在月光中緩緩轉動。
柏昌意調小了車上的音響音量。
近處的鼓點聲小了,遠方的歌聲漸漸響了。
「那邊有人唱歌?」庭霜望了一眼歌聲來的方向,看不清具體是什麼情況,只覺得那邊比他們途經的其他小鎮更亮些,燈光閃耀處,還有人群的喧囂。
「想不想去看?」柏昌意把音響關了,遠處的音樂變得清晰,有人聲,有吉他,有鍵盤,有小號,還有鼓。
「當然。」庭霜減速,留心著公路牌,找去鎮上的岔路,「說不定運氣好,真能讓我彈吉他唱歌。」
柏昌意笑著接後半句:「台下萬人狂歡。」
「不。」庭霜打方向盤,駛進只有兩車道的小路,「我想法變了,只要你一個人為我狂歡。」
循著音樂,他們尋到了一座建在小丘上的啤酒花園。
花園中,一棵棵巨樹如雲如霧,如遮如蓋。數不清的星燈交織串連,從一根樹幹到另一個樹幹。人們圍坐在樹下的木頭桌子邊,拿著一升裝的玻璃彩繪啤酒杯,吃燒烤,喝酒,聊天。花園一角搭了舞台,樂隊在上面演奏《偉大的自由》。
庭霜去買了兩瓶冰汽水,隨便找了個空桌子坐下。
「好像有人點歌。」庭霜伸著腦袋看了一會兒,「我也想點,就怕他們不會。」
「你不是要自彈自唱麼。」柏昌意說,「借把吉他就行。」
「嗯……是自彈自唱……可是吧……」庭霜突然意識到一件非常現實的事,「我會彈的就那麼一首……具體哪首我就不說了……」
柏昌意笑了一下:「嗯我知道是哪首。」
四周仍然歡聲笑語,他們這桌在這句話後安靜下來。
庭霜看著金黃燈光下的柏昌意。
沒有白髮,也沒有皺紋,但他們還是不一樣。
十二年的距離,並不只是容貌的區別。
他正在經歷的,柏昌意都已經經歷過了。柏昌意流金的三十六歲,是他不知該如何才能到達的山頂。他平凡的二十四歲,是柏昌意永遠回不去的青春。
二十四歲和三十六歲,當然都是好年紀。
可是……
等到他四十八歲的時候呢?
他想過永遠,想過百年,可現在竟不敢去想那個具體的、他必將抵達的四十八歲。
十二年。
光陰不可平。
「怎麼這麼看著我?」柏昌意問。
庭霜沉默了幾秒,說:「不為什麼,想這麼看。」
他說完,大口地灌汽水,灌得五臟六腑都有點疼。
「還唱歌麼。」柏昌意眼裡都是縱容,「唱你唯一會的那首也行。」
他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否則到呂貝克的時候就太晚了。
庭霜看著柏昌意的眼睛,許久,說:「等會兒你來開車,行嗎?」
柏昌意笑說:「當然。」
「你等我一下。」庭霜跑去買了一大杯啤酒,仰頭一飲而盡。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遠去了。
周圍的景色也跟著虛化了。
庭霜將酒杯重重一放,借著酒勁,跑上舞台,問樂手借吉他和話筒。
「我想唱首歌。」他的臉頰因為微醺而泛著潮紅,他的眼睛因為胸膛發熱而濕潤,「這首歌只有我會。」
樂手們讓出舞台,聚光燈灑下來。
庭霜一個人抱著吉他坐在舞台中央,遠遠望著台下的柏昌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的吉他彈得並不好,手指輕撥,只有幾個簡單的和弦。
他也沒有什麼文才,嘴唇輕啟,只有幾句平庸的話,甚至算不上歌詞。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我開車去北方開過山河開向大海開往你的三十六歲啊……
光陰不可平光陰不可平二零一九的夏天你開車去北方開過黃昏開向日出開往我的二十四歲啊……
光陰不可平光陰不可平」兩行淚水從庭霜的眼眶裡流出來,順著下巴落到吉他上。
他的眼淚比聚光燈更亮。
柏昌意站起身,望著庭霜,有些發怔。
庭霜隨手抹了一把臉,換了個和弦。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我沒見過你的二十四歲二零一九年的夏天我不敢想我的三十六歲我只敢開車去北方不為山河不為大海不為黃昏不為日出為了你的二十四歲我開車去北方我開車去北方」
第六十二章 這位是嫂子吧?
他們就這麼一路開車去了北方。
帶著庭霜的二十四歲,奔向柏昌意的二十四歲。
路經無人的河岸,他們靠在車身上分吃一塊八字麵包,喝同一瓶水,聊面前的河流曾讓哪些文明崛起,如今又將會流入哪片海域。路經無人的山脈,他們不加克制,在滿天繁星的山間做一場酣暢淋漓的愛,事後廝磨耳語,說等到冬季的晴夜再來拍星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