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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59:05 作者: 閒箬
    一個月旻已經差點送了他的性命,與月錚相抗衡,沈先要面對的可能不只是單單一個月府。月錚紮根朝堂數十年,旁枝根系早已不知有多複雜。

    「你要逃跑?」話問出口,蒼泠又立刻搖頭,「不,你不會。」可沈先方才的言語確有離開的念頭。

    在對上那雙意味不明的眼眸後,他突然恍然:「你……」倏爾住嘴。

    「秋沁之來過,有的話他也與你說了對吧?」有的話,無需說得太明白。

    急切地走來,蒼泠低沉著聲:「所以你才要去漠北?」

    微微一笑,沈先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話鋒卻一轉,「你會隨我同去對嗎?」

    像是詢問,更像是懇求。蒼泠一時楞住,情緒複雜地望向他。

    隔著鐵欄,仿佛過了許久。其實不過須臾,蒼泠便已有了決定。

    「抱歉,之後的路,恐怕不能同行了。」

    笑容凝結在唇角。

    迎著怔忡的目光,他繼續說道:「谷靖生是我殺的。」

    ……

    七日後,沈先再次來到北鎮撫司的牢獄,見到的是倒臥在床沿的蒼泠。

    白色的衣衫遍布血痕,長發披散,面容憔悴。他們對他用刑了。

    見到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你來了。」神色平靜。

    不似沈先,至今無法冷靜地思考,更無法想像一個十來歲的孩童竟真是殺害谷靖生的兇手。可偏偏,那一日,是眼前之人親口告訴他的。

    還有,從一開始,他就欺騙了他。

    「錦衣衛已查到了些事,但我想聽你說。」沈先試圖克制,或許實情並不如錦衣衛所說。

    「是我對不住你,辜負了你的信任。」盛滿歉意的眼底疏離陌生,「不過,我依舊無可辯解。」

    無可辯解,無可辯解。

    「連一聲辯解,都不願意嗎?」話方出口,沈先只覺渾身冰涼,「為何害他?何人指使?又是為了何種目的?你都不願意辯解一聲嗎?」

    話語顫抖,袖下的拳握得死緊,指甲生生掐進掌心仍緩解不了透徹心底的寒。

    而蒼泠仍是那副模樣,「為的是竊取火器製造圖,谷靖生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他見我年幼和打扮以為我是誤闖入的難民,他不知道我的目的。」語調甚至沒有任何起伏,陳述著一樁血淋淋的往事,「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我不得不殺了他。」

    一刀扎進對方的胸肺,那是蒼泠最早習得的殺人術。

    「可是這一切,無人指使。」話到最後只留苦澀一笑。

    沈先卻再也按捺不住,勃然大怒:「死到臨頭你還要為月家遮掩?!」他以為蒼泠是為了報月錚的養育之恩。

    據趕往漠北的錦衣衛回傳的信,以及樞密院秋沁之的話,蒼泠不是大易子民。但他又的確是流亡的難民——來自玄度,那個不參與戰爭,互通貿易,百姓安樂的玄度國——那個披著假象外衣的玄度。

    而年幼的蒼泠,則生活在假象的最底層,那裡只有剝削、奴役,以及與周邊各小國、部落之間的紛年戰亂。他的父母親人被綁去戰場的一刻,便成為了壘砌假象的墊腳石。

    月錚撿回了他,不只是他,還有許多像他一般痛失親人的孩童。他給他們吃供他們穿,還請人教會他們讀書識字。月錚、月家,在那些孩子的眼裡,仿佛再生父母。

    直至月旻的出現,這個玄度第一公子親和地喚他:兄弟。

    第58章 蒼泠

    卻在下一瞬,溫潤如玉的盲眼公子指向武功最差的那個孩子,說:「月府不養廢物。」

    後來,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孩子。

    第一次隨同月旻出門,一襲破衣爛衫套上身後,蒼泠便知此行並沒有如月旻所言,只是行醫救人那麼簡單。

    漠北城外,沈家軍的旗幟迎著狂風獵獵作響。

    「記住那面旗,若不是他們,我們的國家也不會連年戰亂,你的父母也不會死。」荒涼的黃沙中,月旻看不見衣衫上的塵土,卻能準確無誤地說出那面旗幟上的字,「沈家軍,沈景曜,大易的劊子手。」

    懵懂的年紀,茫然地望著漠北城的上方。

    他們沒有直接進城,月旻牽起他的手慢慢走向那面旗幟……

    「軍中正缺醫少藥,月旻恰好會醫術。」蒼泠忽然頓了頓,繼而露出抹苦笑,「不是恰好,他原本就沒打算進城。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沈家軍。」

    不由自主悄悄屏息,沈先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月旻本想找機會由我引開守衛他再潛入主帳,無奈地是總抽不開身,那裡太需要郎中,離參將和受傷的將士又把他當恩人供著。」聲音越來越輕,蒼泠不再看他,在床沿坐下,「而我,又急需投名狀。」

    話音落下,牢獄中靜得仿佛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片刻的沉默後,沈先艱難地開口,問他:「谷將軍臨死前留下了遺言,你可曾看見?」

    蒼泠點頭。

    「那你,為何沒有抹去?」沈先的眼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害怕。」輕輕二字,似抽離了他所有的力氣。

    「害怕?」

    「刺下那一刀的時候你可曾害怕?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你眼前流逝之時可曾害怕?助紂為虐時可曾害怕?如今的你,又可曾感到過,害怕?」

    沈先好想好好問一問他,「瞞了那麼多年,為何又要現在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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