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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05:26 作者: 溪畔茶
    這話展見星難答,卡殼片刻,只好道:「是臣的錯。」

    「除了先生的母親,再沒有人知道先生是女兒身了嗎?」

    展見星道:「回皇上,是。」

    「代王也不知道嗎?」

    展見星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是,代王不知道,臣從未與他說過。」

    她沒說謊,朱成鈞是自己看出來的。

    朱英榕仍在笑,哈出一團白氣:「朕不信王叔這麼笨。泰寧侯與木誠一直污衊王叔好男色,王叔從來不承認,朕現在懂了,王叔沒有騙朕。」

    他口氣自在,但展見星的掌心裡悄然滲出了一點冷汗,她對朱英榕寄予希望,有預想到他沒了木誠在側之後,能夠慢慢清醒過來----但沒想到,他醒得也太快,太要命了!

    這迫使她豁出臉去:「皇上誤會了,若照皇上的意思,代王早知臣的身份,又怎麼會放任臣拋頭露面在朝堂上,早已藉此要挾臣辭官了。」

    「先生說得有道理。」朱英榕笑了一聲,「不過,先生回答朕,王叔究竟為什麼要以雷霆手段,直截了當殺了木誠呢?木誠有那麼礙著他嗎?」

    ……沒有。

    事實上,區區木誠對朱成鈞構不成多大威脅,從朱成鈞自身的利益來說,他要對付木誠,完全可以緩緩圖之,沒必要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等不了的是她。

    木誠對她的威脅,已經致命。

    她斂下眼中無數思緒,道:「王爺是為了朝廷與皇上,斬斷木誠亂政的----」

    「朕知道,朕沒說不是。」朱英榕笑道,「但是先生,朕之前可不會這麼想。」

    他敏銳得驚人,也坦然得驚人,「王叔當著朕的面,殺了朕的近侍,算他一個謀反都不為過。朕現在被方先生管著,不能拿王叔怎麼樣,但朕總有親政的一天,王叔往朕心裡扎了這麼深的一根刺,到那時,朕還會容下他嗎?」

    他偏了頭:「王叔是為了朕好,但王叔的風險,不是為了朕冒的,先生,朕說的對不對?」

    展見星:「……」

    她只有無言。

    朱英榕的話多得說不完,他又道:「先生不要不承認,也不要說不知道,你倘若不是因此生出憂慮,又何必在木誠死後堅持說出自己的秘密?」他不等展見星解釋,搖了下頭,緊著就道,「先生和母后的話,朕聽見了,但朕以為,此一時彼一時,先生已沒有必要將自己置於絕地,木誠死了,沒人再對朕嘀嘀咕咕,朕耳根清淨,多近賢臣,早晚會明白過來的,用不得非得先生用性命喚醒。」

    「先生真正想讓朕明白的,是木誠是這樣一個卑劣無恥的小人,王叔殺他,全因他自有取死之道。王叔留下的這根刺,先生要替他拔/出來,是不是?」

    「……皇上,」展見星淡淡笑了,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臣先前稟與太后的話,也是肺腑之言。臣食君祿,當分君憂,臣僥天之幸,偷來這十年,既全了心愿,就當恪盡職守,至於臣個人的生死榮辱,倘若臣生畏懼,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出家門。」

    朱英榕怔了怔,哈哈笑了一聲:「先生,難怪母后對你----」

    他沒有說完,但能說得出這半截,也顯見得心結盡去,過了這麼會工夫,乾清宮已然在望,他大人似地負了手,往前走去,嘴巴不停:「先生,朕現在可以告訴你,如果令朕與母后生出誤會的是別人,朕不會這樣失去理智,受木誠的愚弄,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但如果這個人不是先生,朕也不會留有一分克制,先生也許不相信,朕始終只想將先生外放,沒想過要先生的性命。」

    展見星被他的話帶回了從前在文華殿那些安寧時光,心中倏忽湧上許多感觸,她微笑道:「臣相信,多謝皇上寬宏。」

    朱英榕補充:「朕現在也沒想過。」

    展見星震動抬頭。

    龐然宮殿靜靜矗立在雪中,朱英榕抬頭望了一眼,邁上兩級台階,轉過頭來----他這個高度,差不多正可平視展見星:「先生待朕的一片赤誠用心,不因先生是男是女而有更改,先生哭世道不公,朕為天下之主,倘若願意給先生開一道法外之門,先生願走,還是留呢?」

    展見星立在雪中,久久沒有回話。

    短暫的暈眩過後,她恢復了平靜。

    伴君如伴虎,小天子這頭稚虎,已經長出了爪牙,他將她與朱成鈞之間的關係點得清清楚楚……也許他自己還沒有察覺,但他不是真的容許身邊有她這樣顛倒陰陽的存在,她也不會認為他真的在給她選擇。

    如果她堅持,這一次,賠上的還有朱成鈞。

    她躬身,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遙遙跟隨的宮人侍衛們一直聽不見他們的對答,直到這時,忽然聽見朱英榕在階上朗聲而笑。

    一道金光刺破雲層,灑落下來。

    雪停了。

    三天以後,朱英榕終於宣召內閣,給了方閣老一封旨意。

    是允許展見星辭官的御批,方學士試探著求了求情,朱英榕堅不改口,方學士嘆氣猶豫了一會兒,只好捧著旨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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