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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05:26 作者: 溪畔茶
「緩不下來。」朱議靈又搖頭,哼了一聲,「一緩,緩到朝廷的欽差來了,那箭不論是真是假,總是刻著臨川郡王府的徽記,要查一定先從我們這裡查起。是你禁得起查,還是我禁得起查?」
王魯不能答,他心知肚明----都禁不起。
這件事讓人難受的地方就在於,即使察覺出不對勁,還是只能順著已劃好的道走,跳不出去。
「本王得再好好想想,想想----「」
「王爺。」
有內侍站在門外,雙手捧著一封信:「京里來消息了。」
朱議靈坐直了身體,王魯走到門邊去接,回來遞與他。
朱議靈擦了擦手,接過來,撕開一看,臉色瞬間沉下。
他慣常是個瀟灑風流笑口常開的閒王形容,一個人的面具戴久了,漸漸也就有幾分要當真,哪怕對著自己人時,朱議靈也極少擺出過這般嚴峻面容。
王魯不由賠著些小心問道:「----王爺,怎麼了?京里這陣子似乎太平得很。」
「可不是太平麼。」朱議靈慢慢地道,信箋很單薄,只有一張紙,他一眼已經掃完,嘴角習慣性要往上揚,但是揚不上去,便變作了一個不陰不陽的奇怪神情,「不但太平,宮裡,還新添上喜事了。」
王魯領參贊之責,往腦子裡尋摸了一圈,陡然反應過來,失聲道:「莫非----」
「添丁----啦。」朱議靈拉長了語調,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信箋撕成了兩片,又撕成四片,直到撕成一小堆碎得不能再碎的紙,他隨手一拋,灑得滿屋都是。
「王魯,你說,本王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朱議靈說著,沖他哈哈一笑,「他那小崽子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本王這裡,一年又一年,總是個時機不到,忙來忙去,忙成了一場空啊!」
王魯知道他此刻心緒極端不好,事實上,他的心也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沉。
皇帝還沒登基那會兒,成婚多年,膝下無子,有心的宗藩們私下沒少說閒話,寧王系也不例外,及到登基,皇帝都快三十了,終於蹦出一個兒子來,但那麼一根獨苗,仍然是讓人心下浮想的,直到現在,有一又有了二----
皇帝的江山更穩了,他們,卻是如坐針氈了。
遙想當年,先帝驟然離世,皇帝倉促登基,內政交接未穩,外有漢王起兵,真是風雨飄搖,那個時候漢王寫信來,他們未嘗不動心,但籌備未足,不得不忍下,在江西這個新封地里積蓄力量。可他們在努力,帝脈也沒閒著,不過六七年過去,百姓安居,國運昌隆,皇帝還補上了自己膝下空虛的隱憂,放眼望去,竟儼然是一個盛世了。
「……天命,難道真有所歸?」朱議靈喃喃道。
王魯心驚膽戰,剛要尋出兩句話來安慰,朱議靈忽然又自己答了:「不,本王不信。」
他盯著廳外空蕩蕩的戲台,臉色是晦淡的,但眼神幽亮地燃著,「朱宣欽----也不過是宗藩出身,他祖父挾裹了我父王,騙走我寧藩全副家當,才竊據了大統,天命若真有歸,也不當歸於他身上!」
這是寧藩之中許多人的心頭傷疤,提起來就要痛一痛,一樣的宗藩,差不多的起事,結果一個君臨天下,一個蝸居江西,時不時還要受朝廷的一番敲打,誰心裡能過得去?
王魯想一想,都感同身受地憋屈,但他不得不勸道:「王爺,眼下恐怕不宜輕舉妄動----」
「本王知道。」朱議靈從牙縫裡磨出了這四個字,然後脫力般將自己摔在了太師椅里,閉上了眼,過好一會兒,重新睜開,眸中已經恢復了平靜,他的口氣也平和下來:「是本王多想了,什麼天命?誰贏了,誰才是天命。」
「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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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事,就是把朱成鈳「扣」來的這口鍋扣回去,還臨川郡王府一個清白。
這對朱議靈真的不難,難的是怎麼扣回去的同時不至於把朱遜爍也給得罪了----這就幾乎不可能,搞了人家的兒子,還想和做老子的和和氣氣?
京里形勢越好,寧王系這裡越要向道出塵,朱議靈與幕僚們又合計一番,發現難破此局,便也不費勁了,朱遜爍就是個不蠢而已,論聰明論不上,他的貪婪與狠辣都擺在明面上,得罪了他,也就得罪了,朱議靈付得起這個代價。
朱遜爍的新王府還未建成,暫居於大戶私宅中,朱議靈命自己安插在其中的人手開始行動。
有證據,搜尋證據;搜不到,就製造證據。
不得不說,在無法無天這一點上,宗藩們都是差不多的做派,連朱成鈞都不例外,互相坑起來不手軟不說,更不講究手段的光明正確。
很快,朱議靈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他沒有動用。
因為於此同時,內應還給他傳來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
這消息不但令他積鬱心情一掃而空,而且簡直恨不能仰天長笑!
「本王這位榮康堂兄真是個妙人,妙人啊----哈哈!」
六月天裡烈日炎炎,奔來稟報消息的王魯滿臉滾著汗珠,但他顧不上擦,也不覺得難受,心情只如屋外晴空般明朗,行禮恭維道:「王爺,這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在下恭喜王爺,這一次真的是連老天都在幫著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