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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05:26 作者: 溪畔茶
方學士上前笑道:「正要請皇上出題。」
「好啊,你在這等著朕。」皇帝大笑,也不推辭,到上首坐下後,信手一指庭院中的一棵青翠銀杏樹,道:「就以此樹為題,詩詞皆可,賦得最佳者,朕有賞。」
眾進士們在殿試及傳臚時都見過聖顏,但那時天子高高在上,威嚴無比,哪裡像此刻言笑晏晏,和臣子說起話來好似老友一般,全無一點架子,當下激動不已,原就巴不得求表現的,更加奮勇爭先。
有進士很快上前:「啟稟皇上,臣已得了!」
「哦?念。」
這進士便大聲念了,聲音裡帶著些微顫抖,總體不功不過,是一首頌聖詩。
能吃得上恩榮宴的,做首詩又有什麼難為,有人打了頭,很快就又別人跟上,轉眼就是四五首敬上,負責記錄的小吏差點寫不過來。
只是能做與做得好又是另一回事,目前所出的詩作,大概都只在中平而已。
唐如琢想了好一會工夫,終於跳出來:「稟皇上,臣也有了,臣有一詩一詞!」這原是他的強項,因為詩詞各想了一首,才耽擱了一會,叫別人先出了頭。
有人不大服氣,叫道:「你一個人怎能出兩首?若人人都這樣,比到天黑也比不完。」
唐如琢把胸膛一挺:「你有本事,你倒是也說兩首我聽聽。」
那人便啞了,作詩說不難,也沒那麼容易,短時間內連謅兩首,一般人哪謅得出來,和韻就是個撓頭皮的事。
皇帝看得有趣,又見唐如琢年紀小,生出愛才之心,幫腔道:「對,你能作兩首,就作,朕都認,以更佳的那首為算。」
那人再不敢說,忙掩面往後藏。
唐如琢高興了,大聲將自己的兩首詩詞都報了出來。
他話音落下,很快有人撫掌:「詩更佳,當為全場最佳!」
眾人紛紛附和,方學士也點頭讚許。
皇帝卻搖頭:「都糊弄朕,你們以為朕是個粗人,不懂詩詞之韻嗎?明明是詞更佳。」
只是詞只寫景,沒頌聖而已,從臣子的立場來說,那寫得再好也得挑那首應制頌聖的。
聽皇帝自己做了判定,眾人唯笑而已。
皇帝環視院中,問道:「還有人敢作嗎?」
唐如琢出手就是兩首,馬屁拍了也沒耽誤展才,旁人自忖雖能作,沒他那份急智,再上去也出不了彩,白白襯托他,不如罷了。
當下場中便冷落了下來。
展見星於此時上前,她想得要比唐如琢還多些,所以上場還更晚。「回稟皇上,臣願一試。」
然後她報了名姓,旁邊小吏連忙寫下,而後懸腕屏息以待----
一時卻沒有等到。
因為皇帝沒有出聲,只是盯著展見星,展見星未得聖諭,自然不能自顧開口,場面一時靜寂。
在更多的人察覺出異常之前,皇帝含笑開了口:「好,你說。」
他並未一眼把展見星認出來,是在她報出名姓之後,才一下意識到,這怔愣便是由此而來,但他旋即就想:既然爭著出頭要搏聖心了,想來沒什麼事,聽一聽無妨,把先前的疑去了也好。
老存著一段別人到底是不是罵了他的心思,也怪不舒服的。
展見星是探花,她奉旨應制,別人也很有興趣聽一聽,敢在傳臚後面出頭,應當對自己很有自信,如果失手,那就更該聽一聽----探花打不過傳臚,樂子更大。
於是眾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展見星清冷的聲音在院中響起:「文杏庵中藏,芳春綠如扇。並蒂不相離,公種孫得食----」
她瘦削筆直的身段與這奇詭的詩句有種說不出來的相配,但卻令得所有人都漸漸發起呆來。
這裡是禮部衙門大院,說句「院中栽」才算應景,上來搞個「庵中藏」算什麼?下一句芳春勉強將氣氛拉回了點,但第二聯又更怪了,銀杏不是荷花,頌聖也不是頌情,哪來的並蒂?
這詩不是好與不好的問題,是根本莫名其妙。
探花郎就算不擅詩詞,水平也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罷。
這麼一來,待得展見星一首五言詩念完,院中的氣氛不但沒回暖,反而更冷了。
皇帝高坐在上首,眸光緊縮,一語不發,仿佛也叫新科探花鬧糊塗了。終於底下有人忍不住道:「我請教探花郎,可是聽錯了題目?銀杏何來並蒂?」
展見星找到說話之人,目視他淡然回話道:「我幼時鄰家有果農,曾聽他說過,銀杏單株不能結果,必得雙株多株成林才可。若無並蒂,何來白果得食呢?」
所謂並蒂者,是指並排生長在同一根根莖上的花果,銀杏只是並栽,不能完全算作「並蒂」,但一棵樹居然結不出果子來,把這個在場大多數人不知道的冷門知識做一做延伸,從文學角度來說,又是說得通的,眾人也能接受。
說話之人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連禮部尚書都點頭:「衙門裡這棵銀杏樹不少年頭了,從來沒結過一顆果子,我只以為它年頭還不到,不想裡面居然有這個緣故。」
銀杏成果期極長,得起碼二十年以上才有可能結果,所以民間才有「爺種孫得食」的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