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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0:02:40 作者: 成剛
    再看眼前這位老人,怔怔的看著自己,原本虎視鷹揚的雙眼中,竟止不住的老淚縱橫,李墨此時明了,此老一定與爺爺有著不尋常的關係。

    老人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口中喃喃道:「人老了,還是不行了,想著想著老淚都出來了,孩子,你過來,坐到我邊上,李爺爺講個故事給你聽。」

    此刻李墨出奇的順從,仿佛這個老人就如同自己那個未曾見過一面的爺爺一般。

    老人此時的目光出奇的深遂,仿佛回到了過去那個年代。

    「我和你爺爺同村,從小一起長大,那時候你爺爺家有幾口薄田,我老爹那一代起,就是給你們家種田的長工,不過你爺爺家也算不上什麼地主老財,自己屋裡頭的大人,也就是你爺爺的爸爸,一樣的要下田裡幹活,老家那個地方真窮啊,不幹活就沒得飯吃,小時候常常吃不飽,你爺爺打小就照顧我,我個子比他小一號,他把我當弟弟看待。

    兩家人也一直挺好的,哪裡像現在電影裡演的,長工一定和地主家勢不兩立,地主階級也分三六九等呢,你們家這地主,當得和我們農民也沒什麼分別。我和你爺爺一塊長大,一塊進私塾念書。你爺爺在我們那地頭裡,是個能讀書的料,不像我,哈哈,老大粗一個。」

    李墨靜靜的聽著,不敢絲毫的打斷。

    第四十五章傾心明志

    老人繼續講道:「你和你爺爺長得真像,所以我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哈哈,人老了,近處的東西記不住了,遠些日子的東西反而記得清清楚楚,我講到哪了?

    哦,對了,講到你爺爺讀書,當時你們家一狠心,賣了一半的田地,就把你爺爺送到城裡,當時念的是保定陸軍學堂。我們村裡的後生都好生羨慕。你爺爺那年穿著學生軍裝回來省親,還特地同我講,等將來當了軍官,就把我也拉去當兵,還說要把兩家人都接到城裡去,不久之後,他沒來得及回家反倒先上了前線。

    沒等他回來,紅軍打到我們老家來了,打土豪分田地,鬧得轟轟烈烈,我也就進了紅軍扛了槍。

    那時候,我們家鄉出來吃糧當兵的還不少,也相互通往來,攀攀鄉黨。國民黨幾次對紅軍進行圍剿下來,我跟著隊伍東奔西跑,漸漸的和你爺爺失去聯繫。

    長征的時候,那個苦啊,你們這一輩的小傢伙們是沒機會嘗到了,呵呵,沒多久,日本人打進來了,再下來就是西安事變,老蔣被逼著國共合作,一起打日本鬼子,我和你爺爺,到了那個時候又聯繫上了。

    那時候你爺爺可了不得,在台兒莊,獨山,和日本人狠狠的幹了幾仗。他作戰驍勇,又有學問,上過軍事學堂,提得很快,不過我也不差,幾場硬仗下來,老子也帶了兵。可惜好景不長,日本人一投降,老蔣就拆了伙,國共兩黨就砰砰幹起來了。

    幾年下來,我和你爺爺所在的部隊也幹了幾場,硬骨頭碰硬骨頭,他那個隊伍,在國民黨的軍隊中,還算是蠻有戰鬥力的一支。那時我們已經都是統兵一方的大將了,不再是兒時的傻小子愣頭青了,交情是交情,可國是國,家是家,那是一點都不含糊。只能把私人的那份交情咬碎了,嚼爛了,埋在肚裡。

    時間又一恍,又過了三五年,論軍隊實力,解放軍可就慢慢占了上風,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們淮海戰役一場,可就是老百姓用手推車給推出來的。

    和你爺爺相比之下,我在解放軍中的地位可就比他在國民黨軍中高得多了,他不是老蔣的嫡系,後來跟著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一夥,自己手上兵又牛氣,自然也受了些不大不小的排擠。

    打江山靠的是民心向背,老蔣兵敗如山倒,我解放軍當真是下山猛虎,入海蛟龍,一路上勢如破竹,眼看著老蔣大勢已去,風雲際會,百舸爭流,那時的我也算是風生水起,幾年下來,已是獨擋一面,軍中說話響噹噹了,暗地裡給你爺爺送過幾回信,勸他順應大勢,早早的反了老蔣。

    可他也是牛脾氣,跟我講什麼忠信誠義,士為知已者死,李宗仁待他不薄,白崇禧於他有恩,士當以死報之。當時把我氣得厲害,現在想起來氣都不順,他那就是愚忠嘛,死腦筋一個。

    到了最後,我百萬雄獅過大江,老蔣一路潰敗,李宗仁當了代總統,白崇禧想與我黨劃江而治,毛主席可不答應,你爺爺守不住長江,南京失陷之後,來不及解甲歸田就被老蔣帶去了台灣島。

    他骨子裡本就是個極念鄉土的文人,結果沒兩年,病死在了台灣島,正是,一縷英魂未斷絕,快哉,悲哉,化為青山常望鄉。」

    老人頓了一頓,語氣蒼然,「我這一輩子戎馬生涯,和你爺爺亦友亦敵,最敬畏他的人是我,最了解我的人卻是他。」老人說完之後,臉上帶著微笑半閉著虎目,仿佛沉浸在舊日的回憶當中。

    李墨的腦中浮現出爺爺與老人這對兒時好友,在那個動盪的時代,各自選擇了一條自已的道路,合合分分,分分合合。

    既有金戈鐵馬,快意人生,兄弟攜手抗擊日寇的精彩,也有禍起蕭牆,兄弟各為自主,同胞反目的血淚人生,前輩們的人生,才算得上是傳奇人生,精彩人生,回想自己這前輩子,都仿佛白活了一樣。真想也如同他們一般,投身到那個時代中去,成就一番功業。想著想著,李墨竟也痴了,眼中不禁濕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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