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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23:50:08 作者: 弗夏
    這麼一想,劉莘暗掐了一把自己手臂內側,再想想今日遭受的這番委屈,瞬時淚眼濛濛似蓄著一泓秋水,默默整理好衣裳,故作驚憐之態,委屈開口:「君既如此恨我,又何故娶我?既已娶我,為何不能善待於我?井河兩不犯就如此之難?」

    魏郇聞言,掃了眼身前泫然欲滴的劉莘,再斜乜一眼因方才打鬥,掀翻摔碎在地上的茶碗,及一地的濕濡,想想自己一頂天立地巍峨男子,方才因憶起往事,便將怒火撒在如此嬌弱女子身上,略覺尷尬。戕害自己雙親兄長的是她的父親,並不是她,若自己方才真將她手刃至死,那他所做與她父君所為又有何區別?

    只是……方才……她……

    「你方才欲踢我何處?」魏郇面色陰鷙開口問道。

    劉莘聞言懵了一下,瞪大了眼,瞬時反應過來那一招在現代人看來不過一招正常自衛反擊的動作,在這「老古董」面前便成了傷風敗俗的齷蹉之舉。

    劉莘頓時天人糾結起來,她該作何回答?如實回答,她欲踢他子孫根子?然後直接game over,比書中的劉莘死得還更快更直接一些。

    劉莘糾結迷茫的神情取樂了魏郇,魏郇從未遇到過這般看似聰明,偶又傻氣的女人。頓時覺得逗她跟遛馬似的,感覺還不賴。懣憤的心情稍稍緩解。遽然覺得也不想和她計較了,拉過大紅被衾胡亂往身上一蓋便倒頭睡了過去。

    劉莘一臉懵圈的困坐在床腳,聽著魏郇呼吸漸勻,心想今日這般應該算是過了。長途奔襲幾日,今日又一直精神緊繃,這倏忽間一放鬆下來,劉莘只覺睏倦異常,便小心翼翼自床尾爬向床內側,儘量不碰到他,離他一臂之距,身子貼著雕花床圍子手腳蜷縮成一團,漸漸陷入夢鄉。

    魏郇闔目細聽著劉莘呼吸漸勻,睜開明眸,半星不見醉色。

    魏郇支肘側身看著身旁自己新娶的嬌小美妻。不可否認,今日劉莘的表現讓自己刮目相看。白日面對羞辱不躁不驚;夜裡兩次面對突襲神色從容,實乃大家風範。

    尤其是那三腳貓功夫,雖然是他有心放水放過她,但若不是她那一下的反擊,他或許真會失神掐死她。

    對於劉莘那一下反擊,魏郇覺得慶幸又新奇,他從未遇到過如劉莘這般集端莊與頑劣於一身的女子,讓他有一種忍不住去探究的衝動。

    今日白日,劉莘自車攆翩躚而出,他便一直隱於蔽處觀察著她,長途跋涉,不見疲態,行己有恥,動靜有法,一副端莊嫻淑範兒,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步一翩躚都深深觸動著自己的心弦,令自己一向沉穩的心境微微泛起了漣漪。

    這種欣悅悸動的陌生情感,那位曾與自己同床共枕一年歲的故妻周幼,並未曾給自己帶來過半絲半縷。魏郇與她相敬如賓,禮待有佳,卻不相愛相親。這種悸動的感覺於魏郇很陌生,魏郇卻不覺排斥。

    劉莘白日裡儀靜體嫻,夜裡四仰八叉,睡相堪是不佳。方才還蜷縮一團,現下便四下翻滾,玉腿一抬居然還就搭在了魏郇大腿上,魏郇一怔,以為她刻意裝睡欲.誘自己,正欲發作,卻又頓了下來。少女呼吸均勻,情緒無起伏,乃熟睡之態。

    魏郇餵然無語,默默在心裡鄒了幾句胡話,眼神左顧右眄四下巡掃起來。少女一條玉腿搭在自己身上,白綢絲褲褲腿微微下滑,積皺在膝肘處,小腿外露,細白纖長,骨肉均勻,肌膚瑩潤;玉足嫩白小巧不足自己一掌,玉指粒粒似珍珠般飽滿瑩潤;腰肢盈盈一握,魏郇拿手比劃了一下,細肢還不如自己雙掌之闔;衣襟微敞,胸前波瀾起伏蜿蜒,曲.線若隱若現……

    魏郇忽覺下盤脹痛,呼吸困難,大掌一抖,把劉莘的腿從自己身上拍了下去,翻身下榻,胡亂套上靴,奪門而出。

    心神勞累一日,睏倦異常的劉莘只是無意咕喃一聲,翻身便又睡得更沉了。

    魏郇奪門而出後,疾步至練武場,從排架上抽出一柄長戟就著明晃晃的月色便揮舞起來,招招精準賣力,似是在發泄著什麼。

    八年前,建康德政殿上那場殺戮猶在眼前……

    縉元帝劉焱昏庸無能,聽從佞臣隋邑蠱唆,殘忍戕害世代忠良武威大將軍魏荻一門……

    母親胸前滿是亂箭倒在血泊之中,左邊父親右臂上插著一隻斷箭箭簇,不斷往邊上推搡著自己,用不甚熟練的左手奮力砍殺著洶湧進攻的禁衛軍,面目猙獰;右邊的長兄殺紅了眼,大聲的吼叫:「奉淵,快走!父親和兄長為你斷後!你快走!走啊!」隨著長兄的嘶吼,鮮血不斷從他嘴角湧出來。

    他不願走,男兒當自強,怎可拋下父兄,自己苟活。他意與父兄戰鬥到最後,哪怕滿門覆滅在這血腥的大殿之上。

    大殿台階上,狗皇帝縉元帝劉焱坐在龍椅上唯唯諾諾,雙掌覆面,渾身抖成了篩子。佞臣隋邕矗立在旁,越俎代庖,頤指氣役。

    魏郇的記憶停留在了這一幕,不知是誰給了自己一記刀背,只覺後頸劇烈鈍痛,黑暗即刻便將自己吞了過去,再醒來,只見自己被一環目髯須,肌肉虬結的八尺大漢給背到了宮外,大漢把自己往隱蔽處一放,道:「小公子多保重,留得青山在,方可言復仇。」便旋身離開。

    思及此,魏郇沖天一聲嘶吼,雙膝重重跪於地,任由熱淚滾滾盈滿面,不論時光如何流逝,不論寒暑輪迴幾載,這份沉重的記憶永遠都銘刻在魏郇心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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