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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23:46:04 作者: 深碧色
「小心些,」雲濃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哪裡就值得高興成這模樣?」
雲濃先前倒是料到顧修元會高興,但卻也沒想到竟然能到這般地步。
借著衣袖的遮掩,顧修元勾了勾她的手指,像是在心尖上撓了一把似的,低聲笑道:「我高興極了。」
他慣是個會說話的,平素里舌綻蓮花,可如今卻尋不出什麼合適的詞句來表達,看向雲濃的眼中滿是笑意,似是含了星辰般灼然。
顧修元的確高興得很。
他自小無父無母,跟在凌先生身旁,二十餘年來皆是為了旁人而活,直到遇著了雲濃,方才算是漸漸生出些旁的心思來。兩人生死別經年,兜兜轉轉至今,實在是難得得很。
哪怕是在夢中,他都未曾想過能有這般好事。
少時的嚴苛教習,年紀漸長後的勾心鬥角、陰謀陽謀,顧修元原以為這就是他此生的歸宿,卻不意浮雲散去,盡頭站著一個盈盈含笑的雲濃。
而將來,他們還會有更多……
雲濃倒是沒有去想太多,見顧修元這般高興,她便也覺著開心就是。
兩人慢悠悠地逛著,雲濃正琢磨著應當吃些什麼,忽而有位身著朝服的官員迎面而來,見著顧修元之後立即停住了腳步,他像是壓根沒注意到雲濃一樣,向顧修元拱手寒暄之後,便單刀直入地問起了朝政之事。
雲濃對這些朝事不大了解,什麼都沒說,只側過身去打量著一旁攤子上擺的小玩意。等到她將滿攤子的東西都看完,那人方才向顧修元道了別,顧修元帶著些歉疚向她道:「勞你久等了,可有什麼看中的?」
雲濃在這裡摸摸看看半晌,也不好什麼都不買,便隨意指了個小玩意,又隨口道:「方才那人是誰?聽話音,倒像是吏部的?」
顧修元替她付了銀錢,頷首笑道:「是。只不過他早前是外放的官員,年前才被調回京,所以你並不曾見過。」
自打當年宮變之後,朝中的官員調換能有半數,雲濃不認得也是情理之中。她並沒細究,只感慨了句:「是個勤勉的,只不過有點木。」
畢竟在大街上遇著上司,寒暄幾句便要拉著商議正經事,實在稱不上世故老道。但顧修元會提拔重用他,想來這人應當也是個有本事的才對。
「他是這麼個性情,」顧修元含笑搖了搖頭,又道,「再者,朝中近來諸事繁雜,他就也只能這麼見縫插針地問了。」
雲濃好奇道:「又有什麼事?」
顧修元先前並沒向雲濃提過自己要辭官的事情,如今被問起,頓了頓之後方才道:「我向皇上提了辭官,走之前,須得將手中的事情都交付出去,所以就忙了些。」
新帝登基後格外倚重顧修元,他手中握了太多的權利,也管著許多事情,自從生出要離開的心思後,便開始有意將身上的擔子都分出去。他幫著推舉楚玄辰入朝,將大半事情都交付出去,如今則是要將瑣事都料理好,算是個收尾。
當年幫著攪亂朝局的是他,扶持劉琦上位的也是他,這一年來勞心勞力,不僅僅是為了奪權報復凌先生一眾人,也是想讓朝局穩固,四海昇平。
雲濃吃驚道:「你要辭官?」
「是,」顧修元解釋道,「先前諸事未定,所以並沒向你提過,如今皇上也已經應允了我的請求,只等將事情交接完畢,便算是了結了。」
天下士人,皆想著入朝為官施展抱負,可他手掌大權,又是這樣大好的年紀,想的卻是如何交付清楚然後離開,實在算得上是與眾不同了。
雲濃帶著些遲疑觀察著顧修元的神情,只見他風輕雲淡,並沒有任何留戀的意思,倒像是甩掉了個包袱一樣。
她仍舊有些拿捏不准,猶猶豫豫道:「你怎麼突然想辭官?若是為了我,大可不必……」
她也想同顧修元多些相處的時候,可卻並不強求時時在一處,畢竟各人有各人的事情,不該為了旁人去過多妥協。顧修元如今為她放棄了這些,將來若是後悔了,又該如何?豈不成了她的罪過?
像是看出雲濃的心思一樣,顧修元一哂:「你怎會有此顧慮?」還未等雲濃回答,他就又正色道,「我見多了陰謀陽謀,掌過大權,看過高處的景致,但卻並不覺著有旁人所以為的那樣好。」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那些旁人的求而不得,於他而言只是厭倦。
顧修元的確有底氣來說這樣的話,他這一雙手,攪弄過京華煙雲,也匡扶了社稷。千帆過盡後,他比誰都清楚,於自己而言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他將話說到這地步,雲濃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抿唇笑道:「既是如此,那就都由你。」
顧修元想了想,又道:「你如今既是已經有了身孕,那便耽擱不得,我這就儘快提親……」
「其實我想著,」雲濃打斷了他的話,若有所思道,「你我之間原也沒必要在乎那些虛禮,若是真要提親下聘,怕是又要鬧得沸沸揚揚,引得旁人議論紛紛。」
畢竟以顧修元的身份,哪怕是有點風吹草動,都要被人拿來說道,更別說是成親這樣的大事了。屆時,只怕當年那些舊事又要被翻來覆去地議論,雲濃雖不在乎旁人說什麼,可一想到那情形,仍舊難免有些頭大。
但顧修元卻並沒應,他在此事上頗為執拗:「我總是要給你一個大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