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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23:46:04 作者: 深碧色
這麼一來,偌大一個宮殿就只剩了她二人,顯得空蕩蕩的。
雲濃端了茶盞,可卻並沒什麼品茶的心思,遲疑道:「太皇太后她……」
太皇太后這病由來已久,一直反覆,她如今年事已高再難治癒,眾人對此皆是心知肚明。太后甚至已經吩咐了內務府,讓他們私下籌備喪儀,以防到時候會措手不及了。
景寧守在宮中許久,眼見著她的病情一日日加重,心中倒也是已經有了準備,低聲道:「她老人家如今神志不清,已經不大認得人了,全靠參湯在吊著。」
雲濃早就猜到會是如此,可真從景寧這裡確認後,卻仍舊難免心中一沉。她十指交握,有些不安地揉捏著指節,片刻之後問道:「我去見她老人家,沒妨礙嗎?」
「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妨礙?」景寧苦笑了聲,而後道,「只怕她都未必能認得你了。」
太皇太后如今神志不清,半夢半醒間總是叫著先帝的名字,偶爾又會念著些陳年舊事。景寧守在她身邊,大略聽了些,只覺著心驚膽戰,將滿殿的宮女都趕了出去,只留了兩個皇后的心腹親信在殿中候著。
那些話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又是無盡的流言蜚語,景寧擔不起這個風險,她也無意去細究當年事,只能盡力隱瞞。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景寧曾向雲濃隱晦地提及過,可如今卻是不想再多言了,只覺著疲倦得很。
若是能的話,她甚至情願自己壓根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
見雲濃沉默著,景寧又道:「她如今已經睡下了,你若是想,我這就帶你去。」
兩人雖未曾說明,但也都心知肚明。
以雲濃如今的身份模樣,斷然是不能跟太皇太后說上什麼的,最好就是趁著她安歇的時候去看一眼,見上一面,也算是全了這多年的情分。
雲濃四下看著,宮殿的擺設並沒多大的變化,有不少都是她從太皇太后的私庫中討來的。若是再往裡走,內室中應當還懸著一副她自己的字畫……
她抿了抿唇,起身道:「去吧。」
景寧帶著雲濃出了西偏殿,轉而進了太后的寢殿。
方一進門,雲濃就聞著一股濃重的安神香的味道,而進了內室之後,這味道就更濃了,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像是猜到雲濃在想什麼一樣,景寧低聲解釋道:「這也是太醫的囑咐。若是沒了安神香,太皇太后便難睡得安穩,總是難免會夢魘。」
雖說燃了安神香也未必全然有效,但好歹聊勝於無。
雲濃微微一怔,隨即領會過來景寧這話的意思。
太皇太后她這是於心有愧,所以難安。
也不知二十餘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先帝與她將死之前都會這般模樣?
景寧輕聲吩咐了句,將內室中候著的兩位嬤嬤給打發了出去,而後向雲濃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來。
雲濃站在榻前,隔著一重紗幕,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位老人。
太皇太后已是近古稀之年,頭髮盡白,被病痛折磨了許久,甚至已經瘦脫了形,再難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當年雲濃在太后宮中時,她年歲已長,可那時卻總是一副慈愛的模樣,與如今判若兩人。
也說不出為什麼,雲濃見著她這模樣,只覺著眼有些發酸,一眨眼,淚就落了下來。
景寧見此,亦是唏噓不已。
這滿室盈著的安神香仿佛並沒什麼用處,太皇太后睡得仍舊不大安穩,嘴唇微動,發出些模糊的聲音,需得湊近了些方才能聽個大概。
雲濃卻並沒再上前去窺伺那些往事,只安靜地站在那裡,回憶著自己當年剛入宮時的事情。
她那時候年紀尚小,許多事情其實已經不大記得清,還是後來聽宮中的嬤嬤提及,方才大致有了印象。
父母雙亡後,皇上為彰顯自己的仁德寬厚,破例將雲濃這麼個孤女封作懷昭郡主,送到了皇后宮中養著。
她那時不大懂事,起初是整日裡哭著,問乳母要自己的爹娘,後來隱約覺察到皇后娘娘不喜她這模樣,私下中還被旁的公主嘲諷是「愛哭鬼」,便安靜了下來,獨自呆著,整日都不怎麼說話。
過了月余,太皇太后將她接到了自己宮中與景寧養在一處,也是自那時起,雲濃臉上方才漸漸有了笑意……
一轉眼到如今,也有近二十年的光景。
不管眼前這個老人究竟做過什麼,可對她,卻是稱得上寬厚的。
雲濃自小失了爹娘,連他們的身量模樣都再難想起,這些年來最為親近的人便是竇太后與景寧了,見著她如今這模樣,眼淚倒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向下落著。
景寧眼底也有些泛紅,她強忍著淚意,輕輕地按了按雲濃的肩。
「我……」
雲濃正想要說什麼,太皇太后卻突然抬高了聲音叫了聲「景寧」,原本緊閉著的雙眼也顫了顫,睜開來。
「噯,我在呢。」景寧連忙低低地應了聲,上前一步,將雲濃擋到了自己身後。
雲濃並沒料到太皇太后會突然醒來,先是一驚,而後順著景寧的意思,輕手輕腳地向後退了幾步,側身躲在了床尾。
有床帳遮掩,並不會看見。
太皇太后近來昏睡居多,景寧整日守著,也沒見她清醒過幾次,常常是叫上一聲,得了回應之後就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