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2023-09-03 03:49:11 作者: 張不一
臥室內十分寧謐,許知南雙目輕闔,呼吸平穩,看起來像是已經睡熟了。林嘉年輕手輕腳地上了床,頭枕手臂側身躺著,認真、專注、又大膽地看著許知南,漆黑的眼眸中流露著不加掩飾的直白愛意。
只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敢如此放肆地看向她,才敢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對她的喜歡。在她能看到的到地方,他總是克制的、收斂的,小心翼翼地藏匿著自己的感情,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喜歡會對她造成困擾,害怕她會討厭貪得無厭的自己——他本來就配不上她,又怎麼敢奢求她接受他的喜歡?不討厭他就好了。
能夠這麼安安靜靜地看著她,默默地守護在她身邊,他就是滿足的,非常滿足。
許知南的睡相十分乖巧,舒張鬆弛的神態為她嫵媚十足的眉宇間增添了幾分孩童般的恬靜,烏黑如瀑的長髮隨性地在她的腦後鋪散開來,卻又有幾縷碎發任性的遮蓋在了她白淨的臉頰上,像極了一個需要人去保護的天真小女孩,又像是一個高貴的、不可褻瀆的公主。
林嘉年心意閃動,突然抿緊了雙唇,竭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衝動,最終卻還是失敗了。他鼓足勇氣,謹慎地、緊張地張開薄唇,聲音很輕地喊了聲:「阿南。」
即便是已經在心裡喊過無數聲「阿南」,他也從來不敢當著她的面喊她「阿南」,因為這不是屬於他的稱呼。
只有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才有資格喊她「阿南」,比如她的家人,比如她的好友,再比如,齊路揚。
齊路揚對她的稱呼一貫是「阿南」,偶爾開玩笑時,會喊她「小許」,但無論哪種稱呼都是親昵的,是她允許的那種親昵。
他也試圖去嘗試過,但是他失敗了。那是在他們倆婚後半年左右,齊路揚私下來找他,說是想和他談一談。
談話的地點也是齊路揚定的,一家特別高檔的咖啡館。
那天,他們對坐在真皮沙發椅上,齊路揚穿著一身昂貴又做工精湛的名牌服飾,與咖啡館內的文藝奢華環境相得益彰,越發將一身廉價的他襯托的卑微不入流。
侍者端上咖啡之後,齊路揚開門見山地對他說希望他能主動提出離婚,別再耽誤阿南了,也別讓她為難。
他沒同意,也不可能同意,態度強硬地回了一句:「只要阿南不提離婚,我就一天不會和她離婚。」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用「阿南」來稱呼她。
齊路揚聽後笑了,神態中充斥著鄙夷和譏諷,但他卻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質問他:「你配麼林嘉年?你覺得自己配麼?」
配得上許知南麼?配喊她「阿南」麼?
他心知肚明,自己不配。
齊路揚又抬起了手臂,指向了不遠處的那架黑色鋼琴,手腕上帶著的那塊銀色的百達斐麗在燈光的照耀下光芒刺目,字句鏗鏘地質問他:「你知道那架鋼琴是什麼類型的麼?你知道那個人現在彈奏的是什麼曲子麼?你從小到大摸過一次鋼琴麼?聽過一次音樂劇麼?你知道她最愛的曲子是什麼麼?知道她最喜歡什麼品牌的鋼琴麼?你甚至都喝不出來你面前的這杯咖啡的口味,你憑什麼不離婚?你這種人配得上她麼?你能給她什麼?讓她跟著你在那間租來的破房子裡面受窮罪麼?」
齊路揚一連串的質問,問得他啞口無言,每一個問題他都答不上來,每一個問題都令他慚愧羞恥,如鯁在喉。
他確實是不配的,萬分不配。她是從小生長在城堡里的公主,養尊處優,錦衣玉食,而他只是個被拋棄在院的窮小子,連一枚像樣的結婚戒指都買不起,憑什麼可以得到公主?
最後,齊路揚又對他說:「我很了解阿南,她總是很衝動,孩子氣,和你結婚並不是因為多看得起你,只是衝動地想要報復家裡人,報復我,因為你足夠貧賤,足夠低等,足夠讓我們感到震撼。但是衝動過去後,她一定會後悔,說不定她早就開始後悔了,只是怕傷害到你這種人敏感的自尊心才一直沒有和你提離婚。你就行行好,高抬貴手,主動放她一馬,她會感激你,我也會感激你。」
其實他並不懷疑齊路揚的話,他也覺得她遲早會後悔和他結婚,但他還是死皮懶臉地沒有提離婚,他自私地想等一等,再等一等,想多擁有她一段時間。他甚至不敢跟她提起自己見過齊路揚這件事情,更不敢和他提起他們的談話內容,他害怕這件事會加劇她的後悔,加劇想離婚的念頭。
可是他也知道她不愛他,所以早就做好了她隨時會離開的準備,只要她提出離婚,他一定會答應,絕對不會拖累她。
然而出乎他預料的是,她竟然一直沒有和他提離婚。
他僥倖地得到了公主,又僥倖地擁有了她六年。
他覺得自己十足幸運的,只是,不知道上天會眷顧他多久。就連那聲在心間反覆默念了無數遍的「阿南」,他也只敢在她聽不到的時候悄悄地喊出口。
但是,只喊一聲似乎有點不夠,他做不到淺嘗輒止,於是又貪婪地、小聲地對著睡夢中的她喊了第二聲:「阿南。」語氣中又帶上了些許的竊喜和激動,像是個成功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兒。
許知南突然睜開了眼睛,眼也不眨地盯著林嘉年,那雙大而靈動的狐狸眼中蘊藏著幾分天真的困惑。
大半夜的,幹嘛一直喊她?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