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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5:27:26 作者: 錦亦樂
下人們早已將屋中的燈火點亮, 三三兩兩的燭火靜靜地燃燒著,在珠白色的燈罩下散發著暖黃色的微光。
「娘娘?」
溫映寒收了視線,回眸望向芸夏,輕輕開口「再替我溫些桃花酒吧。」
芸夏一愣,方才在晚膳的時候便見她飲了不少,從前她甚少見自家娘娘飲酒的樣子, 眼見她還要飲, 不由得隱隱有些擔心溫映寒的酒量, 「娘娘, 再喝怕是要醉了。」
「無妨, 這酒應該是不一樣。」溫映寒頓了頓, 方才席間飲了些,倒也沒覺得自己要醉了,意識還是清醒得很。
再飲些多半也不會醉的。
一個小宮女端著朱漆描金的小托盤走了過來,「娘娘,這是剛剛皇上命人送過來的糕點。」
溫映寒微微怔了怔,琥珀色的眸子下意識地打量在那精緻的繪金瓷盤上。前一陣子她在書上看到過這道糕點便無意間提了一句,原本說過便忘記了,卻不想……
纖細的手指微不可見地輕攥了一下,溫映寒淡淡地收了視線,開口吩咐道「去取桃花酒吧,我瞧著這紫薯芋泥酥不錯,配那溫酒正適合。」
芸夏不放心地又打量了她一下,見她真的不像是要醉了,又是難得有這樣的食慾,點點頭應了。小宮女也走上前將托盤放下,而後同芸夏一起退了出去。
溫映寒目送她們離開,回身緩緩坐在了那把靠著牆邊的花梨木寬椅上,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恍然覺察屋內還站著兩個人。
她抬眸望向還靜立在珠簾兩側的那兩個小宮女,緩緩開口道「你們也下去吧,這裡一會兒留芸夏一個人伺候就好。」
「是。」兩人對這樣的情形倒也不奇怪,皇后娘娘一向不喜身邊有太多的人伺候,平時更是體恤下人,夜裡一般也不叫那麼多人值守。
兩個小宮女低低地應了一聲,垂首福了福身,行禮告退。
大門被輕輕掩上,屋內又恢復了一片沉靜。德坤宮中清清冷冷的,唯有廊間宮燈搖曳,和燈火晃動下婆娑的燭影。
溫映寒垂著視線不知在想些什麼,默默坐了一會兒,望了望右側的空椅。
許久,輕輕嘆了口氣。
從失憶後她一醒來,所有的事情便朝她步步緊逼。
同沈凌淵走到今日這般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從前她顧及著前朝的事端,應對著貴妃野心勃勃的手段,可以避著讓自己暫時不去想那些事,可事到如今有了溫承修在外周全,她一個人靜下來了,該面對的總歸是要面對。
桃花狀的眸子離微微湧現了些連她自己都未曾覺察的迷離,溫映寒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沒當回事,恍惚間朝珠簾後一瞥,驀地看見了那把靜靜平放著的古琴。
自那日芸夏將它從琴師那裡取回來後,那把琴便放置在了她的內殿裡。
窗外樹枝飄搖,落花紛紛。花瓣如雪,不知怎的,溫映寒腦海里便浮現起了那年冬日裡的場景。
她當真是許久未彈琴了。
……
沈凌淵一踏進院中,便聽到了古琴的聲音。
那琴音溫勁松透,泛音空靈持鳴,在這萬籟俱寂的夏夜裡,猶如水珠落入古井,驀然在那映著幽暗月光的水面上泛起陣陣延綿的漣漪。
只消聽上一耳,沈凌淵便意識到正在撫琴的是何人了。
身後跟著的王德祿一愣,顯然從未聽過這樣的琴音,就連他這樣不懂音律的人都能聽出,就算是尚樂司里最好的樂姬過來,也無法與之比擬。
沈凌淵眸色一深,深黑色的鳳眸間隱隱浮現起些許波瀾起伏的變幻。
王德祿不明所以,不由得沉吟「這……」
「都在外面候著吧。」沈凌淵眸光微斂,朝琴聲的方向走去。
王德祿忙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回身叫後面跟隨著的下人們都退了下去。
偌大的寢殿之中,並沒有宮人值守。
殿內燭光微暗,珠簾隨著細微的晚風輕輕拂動了一下,未發出聲響,頃刻便歸於了平緩。
沈凌淵進來的時候,恰巧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窗邊的月色下,琴音裊裊,溫映寒身著一身月白色銀絲線的長衫,沉靜地垂眸坐在古琴後面,纖細的手指輕壓在琴弦之上,右手指尖微動,曲音細膩婉轉。
此曲名為雪落蒹葭,是冬季里初雪時的場景。
薄霧濃雲,無風的雪景,雪花如團如絮,靜默無聲地飄落在結了冰的溪流上,周圍是一片白色茫茫。蒹葭上綴滿了初雪,覆壓下輕輕搖曳。曲終恍若雲霧散,落雪紛紛間,依稀能望見遠方。
她自幼師從名門,曾憑一曲驚艷四座。後來老先生雲遊四海離開了皇城,有人便說她的琴技要止步於此了,卻不想來年宮宴時無心的一曲,反而愈發精進了。
溫映寒似是沒注意到有人進來,指尖微動,琴聲不停,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動,將那雙桃花眼裡的神色,悉數遮掩在垂下的視線里。
庭中落花紛紛,恍然當年雪景。窗前人似皎月,唯有琴音空靈。
沈凌淵驀地想起了那年冬日裡初見她的畫面。
古琴,聽的是曲,但更是意境。
白雪皚皚,湖心亭,她披著白絨的狐裘大氅。
至此便入了他的心。
……
一曲彈畢,溫映寒似有所覺地抬眸望去,琥珀色的眸子撞進那雙深黑色的眼睛裡,不經意間又染上了幾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