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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5:15:01 作者: 朵朵舞
    子虞擺手讓亂了步驟的宮女的退下,有條不紊地整理衣裙,說道:「蘭媛行這樣的大禮,我可受不起,快快起來吧。」

    「現在人人都說日蝕讖語是我杜撰出來,妾百口莫辯。」蘭媛低低啜泣。

    子虞好笑道:「難道不是嗎?」

    蘭媛到了此處早已經料到子虞不會給她好臉色,微微一頓,淚珠就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讖語是我所傳,可並非是我第一個想出的——若是單憑我的力量,又如何能傳地這樣廣。」

    「噓……」子虞制止她,「別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了,難道你得罪了我,還要得罪她,兩面都不討好,以後宮中如何度日?」

    蘭媛的臉色又煞白了幾分,叩首道:「早知娘娘大度,還請娘娘饒過我吧,日後當為娘娘馬前卒,不敢違逆。」

    子虞走上前,彎身扶起她,抬手將她髮髻上的釵環扶正,輕聲細語道:「若是我被讖語所陷,今日見棄御駕前的是我,你會饒過我嗎?不會對吧。既然已經知道了答案,到我面前流淚又有什麼用呢?」

    蘭媛被她溫柔的表情駭住了,怔忪片刻,一把推開她,又踉蹌著往外逃去。

    蘭媛的近身侍女自盡,又被懷疑與星官私相授受。這樣的大事,御前派去問話的人難以決斷,只好如實稟報。內宮中人與外臣私相授受自古都是君王的忌諱,皇帝不做聲色將這件事執付宮正司。

    宮中事件,若到了宮正司便只有一個結果:議罪。蘭媛到了這時才驚覺大勢已去,每日關在佛堂中吃齋念佛,圖一時清淨。

    司正查了兩日就查出了罪證,在宮女的住處搜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讖語,又在星官處找到金錁兩對,垂掛七寶瓔珞,皆是宮中才有物品。星官被捕時仿佛已經有所預料,坦言自己與宮女有私授受,卻不肯牽扯他人,趁眾人不備時咬舌自盡。司正定其罪為妖言惑眾,罰抄了家產。蘭媛因受牽連,又被貶為美人,身邊的人大多被逐出宮。

    前後不過七、八天,昔日在宮中落落而談的蘭美人變得畏畏縮縮沉默寡言的樣子,眾妃嬪照面時也不由唏噓不已。

    這天正是御駕回宮的日子,內官們整理打點行裝,子虞趁這個空閒在寺中走動,賞玩花木。寺中遍植名花異草,在秋風蕭瑟中依然有不少葳蕤茂盛。她一路賞玩,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鯉魚池邊。這裡沉載著她太多的回憶,一時不由停下腳步,沉思起來。

    宮女不知和誰說話,聲音漸大。子虞抬頭張望了一眼——是懷因被宮女攔在碎石甬道的一頭。「大師。」子虞展顏一笑,責備地看了宮女一眼。

    懷因一身樸素的縵衣,一如既往的俊朗出塵,走到子虞面前恭敬地施禮,神態卻疏離冰冷,看到子虞閒適安逸的樣子,他皺眉冷聲道:「那日宮女投水自盡,屍首正是在這裡尋到的。」

    他責難的意圖如此明顯,子虞的好心情頓時被打散了,暗自對秀蟬示意,遣退了所有宮人。她輕輕坐在大石上,悠然道:「私相授受的宮女,活著也會被宮正司死罪論處。」

    懷因望向水池,鯉魚金紅相夾,在水中若隱若現,他淡然說道:「私相授受,難道不是在她死後才按上的罪名?」

    子虞一怔,隨即微微一笑:「誰知道呢?」

    懷因注視著她,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清冷透徹:「我記得曾經也是這裡,有一個宮女惋惜哀嘆自身的命運……可她現在已經忘記了這段歲月。」

    「沒有忘記,」子虞被他觸動,神色添上一絲落寞,「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徒留遺憾,也不想再被擺布,她做的,不過是身為宮女時無法做到的事。」

    懷因搖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如果世事都以這八個字相處,就沒有這麼多紛擾了,」子虞低聲說,「可世間沒有如果……有些時候,總是要向現實妥協,大師想必也知道『迫不得已』『無可奈何』。」

    「以無可奈何為藉口,你毫無愧疚地揮刀相向?」懷因語音低沉,詞鋒卻更見犀利,「你的手裡沒有刀,卻比刀劍更加鋒利,讓一個與你曾經相同命運的女子輕易失去性命。」

    子虞的臉色剎時沉了下去,生硬地開口:「那又如何?難道因為體恤她的性命,我就不顧自身安危了?」

    池水中一尾紅鯉忽然翻騰,濺起的水珠落在子虞的裙擺上,她站起身,憤憤跺了兩腳,神色掩不住深藏的躁意。

    懷因看著她,暗暗嘆息,卻不依不饒:「娘娘到寺中來已經擺脫了困境,何需……」

    子虞驀然打斷他:「脫困就可以自安?大師的想法真是天真。」不願再多說,她捋捋裙裾,背過身打算離去。卻聽見懷因惋惜地嘆息:「娘娘……」

    她轉過臉,臉龐在池水粼粼映照下白膩如雪,更添清冷:「宮廷的事,若是沾手了就再難擺脫,你既是方外人,何必自添煩惱……聽聞玉城多次召你研習佛法,唉,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她頭也不回逕自離去。

    回宮之後,有了蘭美人的前車之鑑,宮中關於日蝕的非議已經停息。步壽宮的女官、內官也比以前更恭敬服帖,曾經冷眼旁觀的妃嬪也有了走動的跡象。一切都變地順暢。

    子虞一邊暗自驚嘆,這就是殺雞儆猴的威力,一邊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人緣交際上。徐氏多次帶了外命婦來拜見,大多是附庸殷相的朝官家眷。她們都是喜笑盈盈,阿諛奉承,子虞也不得不陪著噓寒問暖,好使賓客相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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