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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5:15:01 作者: 朵朵舞
    宮女們見她言語聲音清婉,卻有一種與以前截然不同的雍容鎮定,都不敢提及舊事,只在惶然不安中,眼看著蒼寒的雪色籠罩山頭。

    第二十七章 琵琶

    康定元年實在不是一個好年景,眼看這一年就要到底,忽然又從南國傳來惡訊:臘月初二,南帝暴斃。關於暴斃的說法也是多種多樣,擺在明面上的說法是南帝突生急病,藥石無用。可從探子傳來的消息,隱諱地指出別有內情。

    北國君臣乍聞此訊還來不及做出深思,後續的事件又接踵而來。南帝驟然而崩,沒有遺旨,那一夜急召眾皇子入宮,其內中詳情外人不得而知。第二日,皇二子,四子,七子匆匆離京,太子當夜令禁軍入城,把其餘皇室重親都留在了京都。逃離的三位皇子到了封地後很快就高舉義旗,稱太子弒君篡位。若在平日,這樣的傳聞不會有人理會,可聯想到兩個月前曾有太子戲宮妃的傳聞,後來南帝對太子態度冷淡,諸多不滿。在這敏感的時期,南帝驟崩,太子的處境頓時微妙起來。三位皇子的舉動,讓南帝的兄弟都開始蠢蠢欲動。太子初坐帝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必須先要平叛。

    臘月十四,南國的太平日子在一夕之間崩離。

    遠在千里之外的動亂很快就影響到北國的朝政——南國二皇子派來了使臣。朝臣對於這位南國皇子的記憶,還停留在獵場刺殺那樁案子上,當時二皇子在重重包圍中逃逸出去,讓眾臣都覺得不可思議。

    使臣來到北國,先是秘密叩見皇帝,將獵場之事解釋清楚,後來又拜見了欣妃。

    大臣們都知道,這位皇子擺出如此的低姿態,目的只能是借兵。

    為此,朝中因政見不同分為兩派,其中主戰呼聲最高的就是延平郡王,皇后的親兄:趙琛。

    這些朝政在皇城湧起風浪,但東明寺中卻一無所知。冬雪夾著雨水而至,幾日不見陽光,簌簌的落了幾日,院子裡,樓閣上都換上玉屑瓊衣。初晴的那日,子虞披上黑狐裘衣,拋開眾人,尋雪色而去。

    天清氣朗,越發顯得天地如初開一般顏色,朱梁碧瓦都不見了,只見銀裝素裹,似白玉砌成一片。子虞深深呼吸,冷冽的氣息讓她為之一暢,擺脫連日的沉鬱。在院子裡走了一圈,才發現地方狹小,無處可去,她滿腹心事,又不願回去沉著臉面對宮人的哀戚,想了又想,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北苑種著兩株上好的梅花,花期中開得正盛,子虞賞了一會兒花,正出神間,院裡傳來撥弦的聲音,須臾,熟悉的琵琶聲從院內飄蕩出來,曲折動人,婉轉如訴。

    子虞推門進去,一個婦人坐在梅花樹下,懷抱琵琶,正專心彈奏。她面容普通,目光平靜,對來人視而不見,靈巧的雙手無一絲凝滯。她的舉止氣度都讓子虞感到一種熟悉,很快就判斷出:這是一個宮人。

    曲調最後以一陣玉珠落盤結尾。子虞贊道:「真是好曲。」旋即發現自己失言,這是一個啞婦。

    誰知婦人頷首,微笑道:「只有失意的人,才能聽出曲子的好。」

    子虞微訝,細細審視她一番,半晌過後,才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無關緊要,」婦人淡然道,「娘娘想知道的,只是我在這裡的原因。」正如子虞判斷出她的身份,她也一眼就猜測出子虞的來處。

    子虞坦然點頭,婦人道:「我得罪了貴人,所以被趕到這裡,時間一久,就被別人忘記了。」

    她輕描淡寫,子虞卻覺得別有內情,看待她的目光越發慎重,正想找個告辭的理由,婦人說道:「娘娘害怕什麼,莫非怕受我牽連。可娘娘如今的模樣,與我有什麼兩樣,還怕什麼呢。」

    子虞蹙起眉,冷冷掃了她一眼:「言多必失的道理你應該明白,既是躲避貴人,就不該失言惹出禍患。」

    婦人輕輕搖頭:「我知道娘娘失意到此的原因了——太過謹小慎微,反而失去了進取的魄力。」

    子虞心裡咯噔一聲,說不出的煩躁,又對婦人的眼力感到吃驚,說道:「我也知道了你被趕的原因——宮人若是太過聰明不懂收斂,難免會受人排擠。」

    婦人攏了攏鬢髮,嘆息道:「說的不錯。若是當年我能做得不露痕跡,今日未必到此地步。」

    子虞深深注視她:「你到底是誰?」

    這是她第二次問,婦人也不再故弄玄虛,起身一拜道:「妾姓吳,名元菲。原是宣郡王趙府的西席。」

    子虞想了又想,始終想不起宣郡王是何人,復又聯想到趙姓,朝中趙姓官員不多,若是最顯赫的……她駭然一驚:「宣郡王?難道是皇后的父親宣王?」

    婦人一愣,眼中片刻迷離:「原來她已做了皇后,難怪能從郡王進為王了。」

    子虞已從驚詫中恢復平靜:「既是西席,該受禮遇才是,你得罪了什麼人?」

    婦人道:「妾得罪的就是趙府的千金,應該說是今日的皇后——趙珏。」

    子虞瞠目看著她:「你教授她什麼?」

    婦人從容不迫地一笑:「後宮之道。」

    在子虞不足二十年的人生中,見過形形□的人,其中多的是天潢貴胄,簪纓之族,有的讓她敬畏,有的讓她厭惡,可是僅靠一句話,就讓她產生濃濃好奇的,眼前卻是第一個。

    她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在考慮這番交淺言深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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