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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5:15:01 作者: 朵朵舞
「睡地不好?」睿定狹長的鳳眼微睞,狀似散漫地笑了一聲,「難道又有煩心事?」
子虞想了想,說道:「煩惱總是舊的走新的來,想必是舊的去地太快,讓奴婢又多了新的。」
睿定唇略勾起,冷笑道:「女史這倒像是話裡有話。」
「奴婢不敢。」子虞後退一步。
雨下地密了些,牛毛似的直撲傘下,睿定的臉在水汽下顯得更加冷冽,眼中如蘊了雨霧重重,愈加變幻莫測,只有聲音平緩依舊:「別口是心非……嘴上說不敢,心裡還不知會怎麼想。」
子虞的臉色頓時一白,抬起頭來看他,雨絲模糊了他的臉,讓她揣測不出他的喜怒,她暗暗吸了口氣,低聲道:「殿下,你相信這世上有鬼神嗎?」睿定一挑眉,子虞不等他開口,又道,「殿下自然是不會信的。家父在世時總說,心中無畏無懼之人不見鬼神……奴婢這幾日來夜裡睡不安穩,似乎被一種看不見的黑影盯著,奴婢一度猜測那是死去的鬼魂,可現在知道不是,那黑影只是奴婢心中的害怕……」
睿定神色一沉:「鬼魂?女史越說越無稽了。」
「那麼,」子虞抬眼直視他,「殿下能否告訴我,那位公公,當真是自盡的嗎?」
「原來女史是為此不安,」 睿定輕漫地笑了笑,悠悠道,「你認為是我讓他死的——這可真是冤枉事,想他死的人不少,論排位都排不上我。」
子虞微訝:「可是……」睿定卻不容她打斷:「女史的心地良善,想的也簡單。難道你以為那個宦官同你一樣是誤闖時聽到不該聽的招來禍端——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這一番話說地子虞不敢接口,低下頭琢磨其中的意思。睿定道:「禁軍還沒將他收監,已經有兩撥人來看他,如果不是女史提醒我,我也真把他當成一個普通倒霉的閹宦了。誰知道呢,他或許是文媛的人,心懷叵測地窺視明妃的行蹤,或許……他是聽從了某人的命令,要偷偷行事……女史,你現在還覺得他是無辜冤枉的嗎?」
子虞聽了有些惘然,抿了抿蒼白的唇,半晌才勉強一笑:「謝謝殿下指點,解了我多日的疑惑。」
睿定卻似乎沒有瞧見她蒼白的面色,笑容依舊,悠然問道:「你實話告訴我,當聽到他的死訊時,是物傷其類的傷感,還是擺脫煩惱的歡愉?」
他的神情清朗,仿佛問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子虞的手顫了顫,避開睿定那雙攝人的眸子,沉默片刻,她澀然開口:「殿下想聽到什麼答案呢——其實你早已知道,聽聞他死了,我比誰都要感到輕鬆。」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啞,語調微顫,最後一句幾乎是咬牙迸出。
「女史總算還是明白人,」睿定眼中的銳光漸漸放柔,慢慢說道,「能認清自己總要比糊裡糊塗度日好。」
子虞本是面容繃緊,眉關深鎖,聞言不由嘆了口氣,神情一松。可不知怎麼,心裡有些難受,她沉默不語,睿定也不說話,過了半天,她再看他,這才發現他寧靜地凝視著她,眼底深處似乎藏著一抹柔光。
她開口道:「在來寺里之前,宮裡有人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哦?」睿定幾不可見地微笑,「什麼樣的故事。」
「南國有一個人以賣鏡為生,生意出奇的好,當時有位侯爺好奇,就召他來問緣由。此人把銅鏡拿出來,十面銅鏡只有一面磨地光滑鋥亮,其中九面都磨地模糊,侯爺不解,賣鏡人說,世上真正無瑕疵的美人少之又少,這模糊的銅鏡九面都賣地不夠,光滑的鏡子一面都乏人問津。」
這故事的原意是說世上的人都不願直面自己的缺點,可故事本身乏味之極,偏偏睿定唇畔含笑,似乎聽出什麼了趣味——子虞想起了絳萼說故事時也是這樣的神情,她要子虞轉告的是,她原意做欣妃那一面光亮的銅鏡。
子虞想到這裡,忽然笑了笑,輕聲說:「殿下今日給了我一面光亮的銅鏡。」
她兩鬢的發已被雨打濕,膩在雪玉似的臉側,睿定深深地看著她,嘆道:「你啊……真不像能在宮裡長住的人。」他還想再說什麼,眼角瞥到幾個黃衣宦官走向天王殿,只好作罷,上前兩步,傘上的雨水貼著他的臉頰滑落,睿定低下頭,聲音混著落雨飄進子虞的耳朵:「鏡能辟邪,女史回去以後盡可安寢,不懼暗影了。」
第十五章 預謀
秋雨纏綿了幾日,待日開天晴,東明寺一掃陰鬱的氣氛,草木葳蕤,殿宇靜明。
三皇子就在文媛離開後的第一晴日病倒了,高燒不退,神志迷糊,睡夢中囈語不斷,太醫們診治後,有說是風寒入侵,也有說是憂思過甚,用了兩種方子,收效卻都不明顯。
皇帝素來疼愛這個兒子,選了九月十一這個吉日,召集了寺內所有高僧,在齊雲殿為他誦經祈福。
皇帝又打算到時親自前去聽僧人講經,明妃身子尚虛,而皇后又因近來整治後宮微染小恙,最後隨駕的只有淑妃和欣妃。
這天一早,欣妃就覺得頭暈沉沉的,四肢乏力,在一眾宮女的巧手下才停停當當地妝扮起來,可心裡說不出的煩悶。子虞和穆雪察得眼色,小心翼翼地陪著她前往齊雲殿。
齊雲殿內布滿了彩幡,層層疊疊,居中設了三個玉座,鋪著金繡的軟褥,皇帝和淑妃早來一步,欣妃行禮之後,坐上玉座,宮女們緩緩放下了垂簾,法事才緩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