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29 05:15:01 作者: 朵朵舞
    欣妃心想這個時侯決不能讓人小瞧了,特意挑了一對翠十八子手串作為回禮。十八顆質地光澤幾乎相同的翡翠珠,上下兩端穿珍珠,中間的六瓣花式結牌上嵌著紅寶石,精巧難言。便是文妃這樣嫻靜沉穩的人,打開禮盒時也露出驚嘆。對著前來送禮的子虞和穆雪笑容可掬,言笑切切,留坐了許久才讓她們離去。

    走出歩壽宮外,天色尚未晚,一溜的雨青色瓦片反著夕陽,淡淡的青光虹影,如有霞光籠罩。只是宮牆巍峨,子虞仰起脖子才能看見半個日頭,顫巍巍的似乎快落進宮殿裡去了。穆雪也發現此處宮牆似乎比別處高出許多,轉過頭去問緣由。

    文妃的貼身宮女將她們送出宮,此刻聽了穆雪的發問,笑嘻嘻地向前一指:「女史不知,前面那條路,是通向玉華門,」手指一轉,她又指向另一邊,「而那裡過去,就是永延宮。」

    玉華門通向外廷,永延宮則是皇帝處理政務的所在,這條路顯然就是宮中的「官道」。

    子虞和穆雪在南國時就曾聽說過這條通道,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迎著她們的目光正從那一頭漸漸走近幾個人,穿著緋紅色的侍服。

    「是永延宮的衛尉和衛士。」宮女小聲提醒。

    離得還有些距離,子虞遠遠一眺,走在最前面的衛尉的身形動作竟這樣眼熟——讓她的心重重一跳,緊張起來。不消片刻,人已走近,她看清了他的臉,身子頓時僵了一剎,心如同燒起火來,唇微翕,硬忍著沒有出聲——那是她的大哥,羅雲翦。

    她呆呆看著他們走過,心糾結成一團。

    穆雪一拉她的袖子:「你這是怎麼了,眼圈都紅了。」

    子虞抑著心頭的激動,搖了搖頭:「沒事。」

    回瑞祥宮的途中,子虞摸了摸腰間,神色一慌,便對穆雪說自己的玉佩丟了,要回頭去找。讓穆雪和隨行宮女自行回宮,她轉身走了回去。

    歩壽宮的人多,她又剛從那裡出來,自然要遠遠避開。在南國時就聽瑤姬指點過宮中布局,沿著玉華門還有幾處宮殿,都是品級低,在宮中尚未出頭的妃嬪所住。那幾個宮殿由長廊相連,廊名「九華」,要出玉華門,這是必經之路。

    子虞走到九華廊,來往宮人不絕。她忽然發現自己的釵環衣飾太過顯眼了些,忙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將頭上的髮簪珠花取下。

    她又望向官道,宮殿飛檐上掛著的紅日還未落下,光線也好——大哥路過必然會看見。

    這一等直等到暮色沉靄,宮燈初上。

    子虞由滿心期望變地心焦不已,暗暗責怪自己的莽撞:事先沒有打聽清楚,或許今夜是大哥輪值永延宮,更或者,剛才大哥並沒有瞧見她。

    可心裡有個聲音催促著她,必須要見大哥一面。

    遠處的好幾座宮殿已經上了燈,稀稀落落的仿佛是天上掉落的星辰,分明極近,瞧著又遠的很。偶有一陣風過,檐角的光點就晃動起來,一點點的流光瀲灩,又似流螢。

    子虞等的疲憊,正要離去,官道的一頭驀地轉過一團燈火,漸行漸近,衛士走動的靴聲橐橐在暮色里挺得格外分明。她忍不住仔細打量過去,燈火後勾勒出一個輪廓,身量高大,眉目英俊。

    子虞一怔,想起了小時候的那一天:娘親做了桂花糕——那可不是坊間做的普通樣式,真真是采了八月正盛的丹桂,擠去苦水,用糖蜜浸漬,再和著糯米蒸出。一年做不了多少,也就兩籠,府里上下一分,子虞只能得兩三塊,文嫣嘴饞,吃完了自己的,還要偷她的,母親每每縱容文嫣,她氣地惱了,把剩下的一塊砸在地上,哭著就跑出去了。躲在後院的假山後,傍晚時分,大哥找到了她,眉間緊擰,滿臉焦急,見到她的時候並不責怪,揉著她的頭髮說:丫頭,為了這麼點事,連家都不要了?

    子虞簌簌地落下淚來。

    淚水模糊了視線,待羅雲翦支開衛士,走到她面前時,子虞抬頭只含糊地看見了他臉上的驚訝,傷悲,無奈。

    「大哥!」子虞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倉促間狠狠吸了口氣,卻堵地心口陣陣痛楚,一眨眼,大顆大顆的眼淚就往下落,「大哥,家沒了,我們的家沒有了。」

    聽得她的哭聲,羅雲翦如被針刺了一般,手攥緊拳頭站立著,沉默而不語。

    子虞抽泣著,看到大哥的黯然,心裡莫名一痛,這還是她那個隨父親四處征戰,颯爽豪氣的大哥嗎?他的模樣沒變,可是一雙眸子失去了往昔的光彩。當年得勝歸來,縱馬京郊的少年意氣,仿佛從他的身上消磨殆盡,眉宇間空留滄桑。

    子虞還年輕,可這時卻不禁感慨:命途多舛,她記憶里的大哥仿佛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羅雲翦見子虞哭聲漸止,神色哀傷地說道:「我與父親的部眾失散,突圍之後才知道他已自刎謝罪,我立刻帶所剩將士回京,可是途中遭人暗襲,僥倖存活性命,養了幾日的傷,醒來時外面已經在謠傳我羅家叛國……」

    後面的故事不用說,子虞已經明白了,大哥當時無路可走,如果要對南帝辯白,只怕沒有到京城就會性命不保,所以只能如傳聞一般,做了北國降臣。她被其中透露的信息驚呆了:「是誰要這樣對付我們家?」

    「傻丫頭,」羅雲翦艱難地一笑,「父親那樣耿直的脾氣,得罪的人還少嗎,也許是有人覬覦父親手中的兵權,也許是父親得罪的權貴……只怕,當時朝堂上下都聯手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