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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5:15:01 作者: 朵朵舞
子虞曾經也隨父親遊獵城郊,但她年紀幼小,不曾真正踏足過平原。此刻雙足踩在茵茵綠草上,風吹過一望無際的草原簌簌作響,讓她又驚又嘆。
風中忽然飄來一陣笛聲,飄忽得猶如天際而來。子虞微愣,凝神靜聽。笛聲悠揚明快,夾著春意盎然,被風聲一捎,縈繞不絕,幽幽迴響。她轉過身,瞧見草原的那頭出現了一個黑點,隨著笛聲漸行漸近。
那原來是一匹高大健碩的黑色駿馬,馬上還馱著一個人。
子虞上前拉住華欣:「公主你看!」侍衛佇立一旁圍成圈,滿臉戒備地看著前方。
黑馬已經走近,馬上少年也緩緩進入眾人視線。細碎的陽光穿透浮雲照射在他的臉上,映出他輪廓俊逸,眉目端正,仿佛是畫中人。
少年一曲已了,放下手中長笛,翻身下馬,對公主頷首,說道:「臣樊睿定奉聖上之命,前來迎接公主。」
子虞看到少年下馬來,已經認出他就是揀風箏那日所遇的少年,再聽到他自報姓名,心中暗驚,當日已猜到他身份尊貴不同一般,想不到他竟是北帝的長子。
公主微微一笑:「殿下的笛聲真好聽,倒讓我以為是天外綸音呢。」
樊睿定眼中仿佛映著日光萬點,晶亮幽深,說道:「這是北國的民間小調,是歡迎貴客所用,公主是聽著新鮮吧。」他語氣慵懶,唇邊的笑意也顯得有些有些散漫,卻偏偏讓人討厭不起來。
「前來迎接的,不會只有殿下一人吧?」南國隨行禮官忍不住發問。
「我的馬快,怕公主等地悶,所以先來護衛。」樊睿定淡淡道,一眼掃過禮官,目光並不銳利,卻讓人不敢直視。
公主道:「讓殿下當護衛,真是折煞本宮了。」
樊睿定不過一笑。
公主一行只好折回草原邊緣,那些隨行的宮女和侍衛如釋重負。
樊睿定打量了公主陪嫁的隊伍,眉梢不動聲色地一挑,隨即冷然一笑。
子虞恰好看見了,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他所想。公主陪嫁的隨侍除了年少娉婷的宮娥,其餘都是工於奇淫技巧的能工巧匠,還有精於絲竹的樂官。南帝將這些容易引人安逸享樂的人和物都送到北國去,其心昭昭,顯而易見。
不一會兒,草原那頭顯出黑漫漫的黑盔鐵甲,如潮水一樣湧來,馬蹄如雨,嗒嗒地打在草地上,速度驚人,不到片刻就到了公主面前。一眾的鐵騎,玄衣黑甲,身佩重劍,身形如出鞘寶劍,那森寒的氣勢蔓延過來。南國一行被這有如實質的氣勢所壓,訥訥無措。
絳萼和穆雪丹唇咬得泛白,華欣公主看著前方,微微失神。
子虞心底也對那些黑甲騎士生出寒意,眼角瞥到對方眼中透露出的輕蔑,心想不好,如果此刻公主被人小瞧了去,以後北國的生活會走得更艱難。她緊靠著華欣,寬大的袖擺遮掩下,狠狠捏了一下公主的手。
華欣一顫,臉色一整,挺直了身子,冷冷的目光將黑甲騎士掃視一圈,從容道:「北國鐵騎,名不虛傳。」
黑甲軍士齊聲應諾,聲勢蓋過了草原的風。
「嚇死人了,」穆雪拍拍胸口,說道「他們光是這麼一站,就好像是大山,壓地我喘不過氣。」
重回馬車已有大半個時辰,絳萼的唇依然沒有血色,似乎心有餘悸:「到底是曾浴血沙場的將士,與一般侍衛大不同。」
子虞輕輕靠在車壁上,神色較為平靜,心中卻莫名地急跳,激動又感傷:這就是北國的軍旅,就是父親和大哥征戰一生的對手,這個念頭像螞蟻一樣在她心頭噬咬,微微的疼。
剛才那一幕如此深刻地烙在眾人的心頭,抹也抹不去。
車外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倒像踩在人的心頭,隆隆前行。
華欣公主倏地握住子虞的手,柔聲道:「子虞,剛才多謝你提醒我。」
子虞一笑,卻發現華欣的目光異常明亮,似乎有什麼東西燃燒了起來,她訝然問道:「公主怎麼了?」
絳萼和穆雪也發現了華欣公主的神色異常,紛紛注視過來。公主笑道:「沒事。我只是在想,能掌控這樣一支軍隊的君主,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這一夜她們宿在滄州外的傳舍,侍衛層層嚴守,把傳舍圍了個水泄不通。
是夜,幕色沉沉,風颯颯地拍打著窗戶,子虞側耳靜聽著,模模糊糊中睡著了。
夢中又回到了家裡,文嫣笑嘻嘻地拉著她一起在院子裡玩耍,枙子花盛開,朵朵綴在葉間,馥郁芬芳。可轉眼一變,她們又到了囚室中,黑暗中不透光亮,文嫣坐在囚室的一角,哭著喊她。她卻怎麼也走不過去。
她又急又慌,忽然耳邊嗚咽聲大作,她一驚,恍惚著就醒了。
窗欞泛白,隱隱透光,原來已經天亮了,子虞在枕上輾轉,睡意全消。
忽而想起了文嫣,她才十三歲,一個人留在宮中。昭儀瑤姬曾說過,只要子虞在北國做得好,文嫣在宮裡的日子自然就過得好——這「做得好」到底是什麼含義呢。她和絳萼穆雪跟隨瑤姬學習北國典儀半年之久,難道僅僅是為了幫助公主得到北帝的寵愛?
退一步想,公主即使能得到北帝的寵愛,對兩國的關係真的會有決定作用嗎?子虞知道,歷史上帝王因為寵愛妃子而影響國事的例子也曾有過,但那些特殊的例子就像是銀河中的沙礫,縹緲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