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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5:15:01 作者: 朵朵舞
    「原本你羅家要誅三族,朝中有人認為肅正公是忠義之人,絕不會有通敵之舉。故而死諫,將十四歲以下女眷的性命救了下來。可昨天邊關傳來消息,你們的大哥——羅雲翦已叛軍投敵,做了北國的降臣。」

    文嫣尖叫了一聲,大聲喊:「你騙人!」

    子虞也驚呆了,聽到文嫣尖銳的叫喊,倒漸漸冷靜下來,雙手攥成拳,指甲陷進肉里,生生地疼,她極鎮定地問:「那現在聖上反悔,想要我們的命嗎?」

    「恰恰相反!」絳衣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子虞的鎮定,讚賞地看了她一眼,「羅雲翦在世上就僅有你們兩個親人了,聖上覺得留著你們的命更有用些。」

    子虞避開對方有些過於銳利的眼神,心裡擂鼓似地怦怦響,想到大哥有可能做了北國的降臣,又想到自己和文嫣的命都保住了,悲喜交加,一股酸澀從身體深處卷上來,抑不住地顫慄。

    文嫣輕輕握住她的手,溫膩的感覺從手心一直傳遞到她的心裡。

    絳衣男子盯著她們的舉動,說道:「聖上念你們年幼且孤苦無依,特准你們入宮為奴……聖上的一片仁慈之心,你們定要銘記在心,明白嗎?」

    子虞咬緊牙關,緩緩屈膝,聽到文嫣低呼一聲「四姐」,她伸手將文嫣也拉著一起跪倒,伏倒之時,睫毛上碎玉似的淚珠,滴落在烏黑的磚面上:「請大人代我們姐妹叩謝聖恩。」

    絳衣男子笑了起來,聲音亦是冰冷的:「羅家的女兒,果然聰明。再過半日就有人來接你們,你們就先歇息一下吧。」

    聽著他腳步聲漸遠,文嫣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四姐,我們為什麼要跪他……那個皇帝殺了我們一家,我們為什麼……」

    子虞一把摟住她,滿臉淚水下聲音平靜如水:「我們要活著,活著就還有希望!」

    第二章 入宮

    子虞覺得人生際遇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片刻前還是站在雲端上,轉眼就能掉到地上,本以為要粉身碎骨,誰知竟又絕處逢生。

    那一日傍晚,宮裡來人將她與文嫣帶進皇宮,來到宮中極南的一處殿堂——「興德宮」。主位的妃子早失聖寵,宮裡極為冷清。老宮人看姐妹倆年紀幼小,派了些灑掃庭院的差事,並沒有想像中苦累,每日不過一兩個時辰就能幹完。

    自進宮之後,子虞待人謙遜有禮,笑顏迎人,文嫣也學著她,兩人在興德宮中倒也算過地平穩。大哥羅雲翦做了北國降臣的消息已傳遍宮中,子虞多留了個心眼,悄悄打聽,卻總沒有問出確切消息,心裡暗暗著急。而每當別人以譏誚的語氣談及大哥的名字,她總是滿面羞紅,悄悄走開。

    羅家三代忠良,父親素正公以忠孝聞名天下,可如今卻落地這般下場……有時候子虞偷偷想,大哥是不是真的做了敵國的降臣。大哥的倖存對她來說是個極大的安慰,另一方面卻又成為她心中一個重重的包袱。

    文嫣才十一歲,只憑好惡論事,常常趁私下無人對子虞說:「四姐,我們去投奔大哥吧。皇帝待我們這樣差,我們為什麼還要幫他做事呢!」

    子虞心疼她的稚弱,也說不出忠君愛國的大道理,只是叮囑她不可妄言皇家之事。兩姐妹對大哥的事議論多了,記起以前家中所學,又聽了旁人一些言論,漸漸想出些門道。如果父親已經投敵,又何必自刎陣前,大哥是在全家被斬後才做了降臣,這其中會不會有些苦衷……

    這些事無一可對人言,她們就深深藏進心底,每日在興德宮過著還算是風平浪靜的日子。

    時至春末,興德宮的牡丹仿佛是在一夜間盛開了,一大朵一大朵,累累疊疊的花瓣仿佛是裙褶,隨風搖曳,一院的奼紫嫣紅,直叫人移不開眼。

    興德宮的主位是昭儀瑤姬,聽說當年也曾極為得寵,她的一句戲言,讓當今聖上從雲州遷來牡丹無數,幾乎可以種滿御花園。誰知瑤姬盛寵三年,牡丹只不過稀稀落落地開了幾枝,待她失寵後,牡丹卻一年比一年盛放。南國大敗之後,瑤姬北國人的身份顯得尷尬起來,越發不受皇帝的待見,門庭冷落,空留了一院牡丹繁麗無雙。

    民間有個傳說,凡牡丹花開,花開如碗大,集姚黃色一百零八朵,稱之為「有鳳來儀」,是祥瑞之兆。瑤姬聽信宮人的說法,便命人要在院中找出姚黃色牡丹一百零八朵。

    這差事落在了子虞和文嫣的身上。

    這一日,子虞和文嫣就開始在滿是牡丹的院子裡數起花來。這並不是一樁容易事。事先要準備好紅紙,剪成長條的,每條填上一個數,正好寫滿一百零八張。在花叢里尋到一朵碗大姚黃的,就用紅紙在枝上一纏,輕輕糊住,不能碰落花瓣,也不能弄破紙,直到把一百零八張紙貼光了才算完。

    子虞從清晨貼到午時才將手上的紅紙貼完,一抬頭,滿院簇簇花團中,文嫣不知去了哪裡。於是輕喚:「文嫣!」

    東面的花團突然聳動起來,沙沙地響,文嫣從一叢「首案紅」中探出臉:「四姐叫我?」那首案紅的花瓣被她蹭在臉上,殷紅的一片正對眉心,皎月似的面容平添亮色。

    子虞笑了起來:「頑皮鬼,躲在花里做什麼?」文嫣從花堆里走近,伸手將剩下的紅紙拿出,說道:「你看,還有五朵找不到。」

    子虞一數,果然還剩五張,環顧四周,滿院的姚黃色牡丹下都貼了紅條,恰如美人臉上胭脂初染,春風習習,只吹地一應葉搖花舞,繁麗無雙。滿院轉了一圈,果然是找不到余單的姚黃牡丹,她不由一嘆:「果然差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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